枝上韞濃

第124章 被慣壞了

這條手帕,本王觀之甚喜,不知其主人可還安好?若皇后思念心切,不妨早日啟程應戰,或是早些自刎。

屆時,或可夫妻團聚。

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元韞濃強行嚥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至少不能在此刻倒下。

她死死攥著那張染血的羊皮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盯著那“夫妻團聚”四個字。

她託元徹回送的白玉圓月項鍊,甚至沒有送到裴令儀手上。

元韞濃拈起了那條手帕握在了掌心裡,合上那個裝著斷指的盒子。

“小滿。”元韞濃的目光平靜,如同看著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去埋了。”

“……是。”小滿接過匣子。

元韞濃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個滿臉得意的北涼頭目,投向更遙遠的北方。

“至於他們……”她道,“一個不留。”

最後一個字落下,兵士們猛地拔出腰間長刀,刀鋒一道刺目的寒芒,如同離弦之箭,策馬狂飆而出,攻向北涼人。

馬蹄如雷,殺聲震天。

方才還在得意洋洋的北涼頭目,臉上的獰笑瞬間被驚懼取代。

他們撥馬想逃,卻早已來不及了。

這些人蔑視大裴,輕視元韞濃,甚至於幾十人的遊騎就敢前來挑釁。

他們甚至自傲到認為大裴會忍氣吞聲,不殺他們,又或者是認為他們來得及逃離。

他們的屢戰屢勝帶給他們太大的錯覺,真認為北涼已經在世間無可匹敵。

刀光閃爍,血色迸濺,毫無懸念的戰鬥。

僅僅片刻便只剩下死寂,三十餘具北涼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之中,無主的戰馬四處走來走去。

濃重的血腥味在寒風中蔓延,數名兵士將敵人的頭顱插在長矛矛尖上,粘稠的鮮血順著矛杆緩緩淌下。

元韞濃站在車輦前,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回城。”她的聲音穿過血腥的風,沒有任何情緒。

城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敵人的頭顱插在槍尖上在城牆上示威,這片剛剛被鮮血浸透的凍土,尚未凝固的血泊也會很快被凍結。

重新回到遂城之內,元韞濃表現得都很平靜,平靜到孫鵑紈擔心。

元韞濃甚至冷靜地去看了重傷的蕭煜,蕭煜狀態不錯,就是看著元韞濃,怎麼看怎麼擔心。

元韞濃還處理了遂城的事務,安排好了後續的部署。

直到忙碌的一切都大致做完,元韞濃才停下來。

而外面早已一片漆黑,北風捲地白草折,蕭瑟無比。

孫鵑紈終於得了空,跟在元韞濃身後,小心翼翼地問:“殿下?”

她的情緒都激烈至此,難道元韞濃就能夠如此風輕雲淡嗎?

她很擔心。

她擔心元韞濃心緒起伏太大,而傷了身子。

元韞濃依然平靜,甚至語調溫和地應了一聲:“嗯。”

孫鵑紈更擔憂了,“殿下,北涼詭詐無常,當初就拿啞奴的斷指誆騙陛下,前來挑釁。這回說不定也是故技重施呢?”

她其實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因為得多幸運,又是多大的可能,才能叫裴令儀重傷之下墜入冰河裡還能死裡逃生,又恰好被北涼人撿到了貼身攜帶的手帕,還再砍下別人的手指來騙他們?

“無論清都是死是活,那箱孩童的斷指總不是假的,大裴已失北州,再連失數城也不是假的。”元韞濃道。

周圍不知道是誰在唱歌,聲音幽幽,滿是悲痛。

“華山畿,華山畿。”

“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

“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孫鵑紈一個激靈,惱羞成怒,“是誰大半夜唱這種歌!?”

什麼你既為我而死,我獨活又是為誰?

又是什麼你若憐惜我,讓棺木為我開啟?

什麼跟什麼!

這會唱什麼華山畿!

元韞濃轉頭對孫鵑紈說:“你放心吧,我沒事,也不至於說相隨而去。”

她不是虞姬,也不是霸王,不會不敢過江東,更不會殉情。

裴令儀才是。

可惜先死的是裴令儀。

儘管她不願意相信,也不相信裴令儀會死。

她一直都認為,裴令儀要死也該死在她手裡。

即使是她最恨裴令儀的時候,她也是那麼想的。

她不允許別人奪走裴令儀的生命,因為那是她的特權。

孫鵑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想勸也無從下口。

元韞濃問:“還有什麼事嗎?”

孫鵑紈說不出話,只有沉默地搖頭。

“那你回去歇息吧,操勞了一整日了。”元韞濃說道。

她的聲音難得輕柔:“西洲是你的家,回到故鄉,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之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呢。”

孫鵑紈只得告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才見元韞濃沒什麼異常地回去。

元韞濃平靜地回了遂城備下的房間,自然比不得極盡珍寶堆砌的鳳儀宮,也比不上歲濃院。

她孤坐在案前,看著案上的輿圖,攤開掌心,手裡還攥著那張手帕。

講真的,元韞濃都不記得了,不記得這張手帕源自何處,最初的模樣又是如何。

甚至連她如何將這張手帕綁在裴令儀手掌上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她只記得是裴令儀跟元徹回賭氣練劍的時候受了傷。

那會……那會好像還是裴令儀贏了。

那時候尚且青澀的,沒有經驗的裴令儀。

可是她都已經不記得了的東西,裴令儀竟如此珍愛。

裴令儀一直都是這樣,從手帕到永生花,她隨手贈與的每一樣東西,裴令儀都無比愛惜。

冰涼的意味緩慢地蔓延開來,元韞濃合上雙眸,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憎惡那顏律,也恨裴令儀。

恨裴令儀棄她不歸。

恨這個人,似乎都成為了她兩世的慣性。

她才彷彿發現,她被裴令儀慣壞了。

再次收攏掌心,元韞濃將手帕緊緊攥住。

就當她本性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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