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不容置喙。
裴旁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臣乞命,願與娘娘做奴,臣只求皇后娘娘賞賜臣偏安一隅,大裴任何一處的封地。臣即刻前往封地,永不回京。”
在所有人看來,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了。
只要元韞濃願意退一步,就可以永遠去除裴旁這個隱患。
雙方相安無事,叫裴氏族親竹籃打水一場空。
裴氏之人接緊張地看向了元韞濃,生怕她答應了這個請求。
眼下他們是恨不得將反水將他們賣出去,自己求榮的裴旁千刀萬剮了。
“如此看來,真是委屈了你。”元韞濃平靜地說道。
“臣不委屈。”裴旁自以為大勢已定,笑了笑。
“那好。”元韞濃輕聲道,“本宮便賜你……”
裴旁仰起臉看向元韞濃,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勃勃野心。
元韞濃眉目舒展開,帶了一絲笑:“五馬分屍。”
裴旁臉上的笑僵硬住了,凝固在臉上化作了不可置信和驚懼。
甚至連一邊的裴氏族親和臣子們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裴旁丟擲了橄欖枝,一個溫和的臺階,可元韞濃偏偏卻踏碎了不屑一顧。
她不僅反叛,還相當殘酷,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用了這樣的嚴刑峻法。
她真是半點都不顧。
“這江山靠的可不是裴氏,是清都和我們元氏打下來的。出力時候裝聾作啞,這會想要分一杯羹了?”元韞濃嗤笑,“痴人說夢。”
她冰冷道:“別提是什麼老清河王血脈,就算是老清河王本人來了,這江山也沒他的份。”
眾人愕然。
“別說清都尚在人間,就算是他死了,碎成千片萬片了,這江山也落不到你們裴氏的手裡。”元韞濃道,“本宮還活著呢。”
元蘊英回過神,抬了抬手,“帶下去。”
禁軍一擁而上,拿下裴旁。
裴旁奮力掙扎,吼道:“我是裴家子!我是清河王親子!我是裴家直系最後的血脈了!元韞濃,你豈敢殺我?你竟然斷裴氏的血脈!”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禁軍堵住了嘴,嗚嗚嗚地講不出話來。
元韞濃沒有理他,也沒有給他一個眼神,而是看向了面色慘白如紙的裴氏宗族,“至於你們結黨營私,妄圖謀權篡位,今日繩之以法,也算是你們罪有應得。”
“拿下,送入大獄,斬。”元韞濃冷冷地說道。
裴氏族親一聽,更是烏泱泱跪了一地,哭喊著饒命,或是哭喊此事與自己無關。
裴七叔見大勢已去,反而鎮定下來,恨恨地盯著元韞濃,“元應憐,你別得意得太早!就算我倒了,裴氏倒了!還會有其他人來對付你,你對那顏律還能那麼橫嗎?”
元蘊英聽得眉頭緊皺,一腳踹在了裴七叔的膝彎上,迫使他跪下。
他依然雙目赤紅地看著元韞濃,“陛下生死未卜,你一個女人,又能撐多久?我等著看,看你的下場!會比我們慘上千倍萬倍!”
“能撐多久,不勞叔公操心,就看本宮的手段了。”元韞濃走到他面前。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裴七叔,“無論了結本宮的人是誰,是那顏律還是什麼,你只需記得,你的命是了結在本宮手裡的,那就足夠了。”
“元應憐!你……”裴七叔剩下的話語自然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臣子們心驚膽戰地看著裴氏族親被拖了下去,哭喊聲與求饒聲越來越遙遠。
他們只得低下頭,降低自己的存在。
元韞濃冷漠地收回了目光,轉向了方才投降派最首要的臣子——右諫議大夫。
“方才右諫議大夫有事要稟,說吧。”她道。
右諫議大夫看著被拖下去的裴氏族親,知道元韞濃此刻問起來就是要清算了。
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尖銳:“北涼來使言道那顏律敬仰娘娘才德,若娘娘肯紆尊降貴,親赴北涼王庭,暫居為質……則北涼願意議和!”
“為質”二字一出,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冷水,整個大殿瞬間炸開。
屈辱、憤怒、驚駭的斥罵聲浪幾乎要掀翻殿頂。
“無恥!荒謬絕倫!”元蘊英得渾身發抖,“枉你也說得出口!”
岐王急聲道:“殿下萬萬不可!此乃奇恥大辱!國將不國!”
右諫議大夫猛地抬頭,“娘娘!臣知此言萬死,然此乃權宜之計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為了大裴的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還請娘娘三思!暫忍一時之辱啊!”
他身後,竟也有幾個投降派的官員面色慘白,眼神閃爍,跟著他重重叩首下去。
“請娘娘三思!”那附和微弱卻清晰。
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心底最深處升騰而起,翻騰起殺意。
元韞濃的目光,緩緩掃過丹墀下那一張張或憤怒、或驚恐、或躲閃、或隱含期待的臉。
最終,落在了右諫議大夫的臉上。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取聖旨來。”
霜降連忙去取來一個匣子,從中取出一個明黃色的卷軸。
絲帛厚重,兩端鑲嵌的玉軸溫潤剔透。
元韞濃接過聖旨,面對著滿殿文武,抖開了聖旨。
“嘩啦”一聲,明黃的絲帛展開垂落,上面兩種截然不同的筆鋒交相輝映。
兩種筆跡,一朱一墨,如同兩條相互纏繞、互為支撐的虯龍,盤踞在絲帛之上。
在卷軸最下方,兩方鮮紅刺目的印璽,一方是裴令儀的玉璽,另一方赫然是元韞濃的鳳印。
“右諫議大夫,近前來,好好瞧瞧上邊寫著什麼。”元韞濃道。
右諫議大夫遲疑著近前去,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捲軸,嘴唇劇烈地哆嗦起來。
他失聲念出來:“孤與皇后元韞濃,膺昊天之眷命,共理陰陽,同治大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