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對這場戲可還滿意?”裴令儀似笑非笑,“你說我下一個該砍誰?沈兄好不好?”
元韞濃沒有說話。
裴令儀看向她,發覺她在顫抖,臉色蒼白,眼睛裡流動著細碎的光影。
分不清那是春光的折射,還是淚光。
裴令儀僵硬了一下。
元韞濃自幼嬌生慣養,別說是這番血腥場面了,哪怕是磕破了油皮,惠貞長公主都能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地心疼半天。
他居然把這梟首示眾的場面,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元韞濃眼前?
他有些煩躁,“叫他們安生地死,是抬舉他們了。”
見元韞濃眼底瀲灩,還是直直地看著滿地狼藉。
裴令儀伸手遮住了元韞濃的眼睛,虛攬著她往後迴避了兩步,“別看了。”
他姿態小心,把旁人都看得一愣。
“不看了,別怕。”他輕聲說道。
元韞濃拽下他的手,洩憤般狠狠一口咬在了裴令儀的虎口上。
立馬就嚐到了血腥味,元韞濃睫毛受驚般顫動。
裴令儀卻跟不會痛似的,表情都沒變一下。
他仔細關注著元韞濃的表情,對著下屬們低聲命令:“處理乾淨。”
死士們動作麻利,很快就處理好了現場。
連青磚臺階上都潑了幾盆水,血腥氣都被沖刷得淡了不少。
元韞濃依然沒鬆口,緊緊咬著裴令儀的手。
裴令儀抬手輕輕觸控了一下元韞濃的臉龐。
元韞濃終於鬆了口,嘴唇被血染得鮮紅,她用手背一抹,在臉頰上留下一抹淡紅的痕跡。
裴令儀見她眼尾和下瞼都浮著病態的紅暈,臉色卻異常蒼白。
似乎有什麼東西滑過了她的臉龐,閃爍如同蝴蝶在雙頰邊。
那是眼淚嗎?
砸落在裴令儀的手指上,帶著不知名的分量,像是灼傷了手指,他蜷縮了指尖。
裴令儀深吸了一口氣,將元韞濃推向了沈川,“我們走!”
死士們整齊劃一地收刀,迅速撤離。
沈川連忙大跨步衝過去接過了元韞濃,“韞濃!”
元韞濃軟倒在沈川懷裡,抓住了自己發抖的手臂。
裴令儀和死士們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滿院的血腥與混亂,以及噤若寒蟬的官宦權貴們。
這場殺戮和裴令儀的迴歸,猶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了京城眾人都刻意忽略的暗潮湧動。
風雨將至。
“主君,你的手……”裴九看著裴令儀的手,神態猶豫。
裴令儀看著自己虎口上深可見骨的咬痕,還在毛毛地滲著血。
習以為常的疼痛。
“無礙。”裴令儀收回了視線。
裴七擰眉,“主君,此女不除,來日必有燒手之患。”
“你多嘴了。”裴令儀冷聲道。
裴七咬了咬牙,閉上了嘴。
在這一日後京華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事鬧得滿城風雨,金吾衛的巡視密不透風,挨家挨戶上門搜查。
元韞濃卻病倒了。
這也正常,她本就羸弱,又加上受了此等驚嚇,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期間小滿在視窗發現了好幾次珍貴的安神藥草,都被元韞濃命令著丟進池中沉塘。
梟首示眾的場面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以至於元韞濃兩世都忘不了。
裴令儀發覺了睡夢中的元韞濃似乎有些不安寧,見她臉頰浮著病態的紅暈,頓覺不對。
“阿姊?”裴令儀輕喚一聲。
沒有回應。
他伸出手摸了摸元韞濃的額頭,燙得嚇人。
“阿姊!”裴令儀一把抱起元韞濃,朝著殿外走去,想要叫人。
“韞濃。”沈川和慕水妃一進殿內,就看到這一幕。
“這是怎麼了?”慕水妃愣了愣,“令儀,你怎麼在這裡?”
他們是當著惠帝的面,稟了皇后來看元韞濃的。
惠貞長公主也在一旁。
這是有指示了,可以明目張膽來。
沈川也是一愣,忙圓場道:“啊,是韞濃心疼裴家阿弟在廢宮那頭天寒地凍的,便喊他來太廟這裡陪著聊聊天。”
顯然他也是知道裴令儀出入太廟的。
裴令儀眸色稍暗,元韞濃是真信得過沈川,這都跟沈川說了。
“原是這樣。”慕水妃看元韞濃,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韞濃妹妹這是怎麼了?”
裴令儀皺眉,“許是受涼染了風寒,像是病溫。”
“發燒了?”慕水妃見元韞濃入手燙人,忙道,“快快!快去叫太醫來!”
沈川一驚,忙從裴令儀手裡接過元韞濃,“我帶韞濃去就近的宮殿,水妃,你快讓霜降和小滿去傳太醫,告知惠貞長公主一聲。”
他大步朝外頭走去。
慕水妃看了裴令儀一眼,“沈川他是關心則亂了,令儀你不能讓別人知曉你在太廟這,剩下的便交給我們吧。”
“放心,韞濃不會有事的。”她安慰了兩句,便也跟了出去。
裴令儀一人站在原地,兩手空空。
他垂著眼望著緊閉的大門。
一門之隔,他連出去看看元韞濃情況的機會也不會有。
惠貞長公主聽到霜降來傳報說郡主昏過去了,還以為女兒是終於熬不住了開始裝病。
皇后一聽也是那麼想的。
她恨得牙癢,就這跪一會就受不住了?裝什麼呢?
連這會罰跪都不樂意受,要靠裝病來推脫,朝榮那個死丫頭,真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慕湖舟本坐在下座,聽了面露擔憂,“表妹身子骨不好,又是凜冬,想來是凍著了染了風寒。”
一行人挪到元韞濃所在的殿中。
惠貞長公主本想替元韞濃兜底的,但見了元韞濃,才發覺元韞濃是真病了。
慕水妃正用擰乾了的溼帕子輕輕擦拭元韞濃的臉頰,見父皇母后和姑姑過來,起身行禮。
惠貞長公主坐到床旁,摸了摸元韞濃的額頭,“應憐。”
皇后倒是有些詫異,居然還真病了。
“怎麼樣了?”惠帝看向太醫。
太醫道:“回稟陛下,朝榮郡主受了涼,加之多思多慮,染了風寒,這才病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