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韞濃

第119章 甘心當狗?

“你什麼意思?”裴令儀抬眸看向他。

“你還不知道呢?”那顏律笑了一聲,“前幾日你真當我是閒著沒事做,等著你們東營軍來支援你呢?”

他道:“東營軍來了這裡,京華里頭埋了那麼久的暗線就可以動了,我讓他們做了什麼,也不難猜吧?”

裴令儀面無表情,“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抓了阿姊來威脅我?”

那顏律攤開手,“顯而易見。”

裴令儀冷笑:“那你推出來,殺給我看吧。”

“裴令儀,我還真是低看你了,你跟元韞濃那女人一樣的心狠,一樣的薄涼。”那顏律半眯起眼睛。

“你若是真抓了阿姊,早推出來當面威脅我了,至於等到這會?阿姊若是真那麼容易被你抓來,那京城裡留的那群人,還都成了廢物了。”裴令儀嗤笑。

那顏律冷哼一聲:“看來你也沒多愛她。”

“隨你怎麼想。”裴令儀冷聲道。

元韞濃對他而言絕不僅是所愛之人那麼簡單,更是共鳴的鏡子。

他們彼此最懂對方的存在,知曉對方最隱秘的恐懼、野心與脆弱,如同照見自身的鏡子。

因果輪迴的同盟,並肩同行的青梅竹馬,權力博弈的共謀者,互為倚仗,共築穩固的版圖。

元韞濃是他仰頭望去,永遠皎潔卻清冷的明月。

“裴清都,你分明做了皇帝,居然還受人擺佈?傀儡當得高興嗎?”那顏律完全無法理解裴令儀為什麼能縱容那麼多人來共享權力。

他出聲嘲諷:“你是當狗當習慣了?當上癮了?”

大裴的將士都露出了屈辱的神情。

裴令儀卻不以為然。

“你就真這麼甘心做元韞濃的一條狗。”那顏律盯著裴令儀的眼睛問。

“汪。”裴令儀勾起唇角,“這樣你滿意了嗎?”

那顏律眼中的不可置信和無法理解更是一點遮掩都沒有了。

裴令儀真是瘋了。

他更不可思議的是,裴令儀居然對元韞濃一絲猜忌和不虞都沒有。

跟裴令儀無話可說,那顏律抬手喝道:“殺!”

戰鼓如雷,撕裂天際。

雪霧蔽日下,鐵甲寒光與刀光劍影交織,喊殺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裴軍以長槍結陣,如鋼鐵城牆般緩緩推進。

北涼則是騎兵突襲,馬蹄踏起滾滾雪浪。

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鮮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這一方土地上更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這場廝殺彷彿永無止境,唯有一方徹底潰敗,方能停止。

“他們兵力起碼是我們三倍之多,是北涼所有人都來打了嗎?他們就沒人在後方採桑織布,種田挑水嗎?”裴九簡直無法理解。

蕭煜冷聲道:“北涼本就只會燒殺搶掠,不會自給自足。他們那些人活下來,全靠著壓榨附屬國和搶掠北州邊境。”

“沙場之上,注意刀槍!”裴令儀冷喝道。

蕭煜和裴九兩人定了神,投入戰局之中。

漫天風沙裹著雪霰,抽打在千瘡百孔的裴軍戰旗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凍得發青的屍首僵硬地堆疊在關隘殘破的城牆下,凝固的血液與泥濘凍在一起,形成暗紅色的冰坨。

寒風捲著碎雪掠過焦土,裴令儀的劍深深楔入凍土。

他幾乎快要力竭。

裴令儀玄色的戰袍也被刀鋒撕裂,沾滿血汙和冰碴。

他背靠著快要斷折的旗杆,朔風如刀,刮過他蒼白瘦削的臉頰,唇邊撥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霜。

裴令儀再次回首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疲憊而深重,像是要將這萬里關山望穿。

不能退,要是再退,很快就到京華了。

阿姊在那裡。

他抹去嘴角血漬,看著那顏律的銀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手中劍刃仍在震顫。

北風捲著血沫掠過斷刀殘戟,敵將揮刀劈開他左肩甲冑,滾燙的血珠濺在雪地上。

裴令儀揮劍反將敵將斬落馬下。

他抹去臉上血水,望著漫山遍野如蟻群般湧來的北涼騎兵,指節在冰涼的劍柄上攥出青白。

“主上!左翼失守!”蕭煜渾身浴血,半跪時鎧甲縫隙滲出汩汩暗紅。

裴令儀正要下令,忽然聽見後方傳來尖銳的破空聲。

他本能地側身躲開,卻依舊被幾隻漏網之魚的流矢射中。

他是北涼人眼中最首要的目標,眾矢之的。

“護送主上突圍!”蕭煜的嘶吼聲被吞沒。

北涼的投石機不斷地砸來火石,滾燙的火油傾瀉而下,將雪地染成一片火海。

裴軍如被收割的麥稈般成片倒下。

“後撤!”裴令儀吼道,“找掩體!”

話音剛落,他回首看見裴九瞳孔驟縮,“主上!”

裴令儀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火焰熾熱的溫度急速逼近,他看到前邊墜落的火石,而面前是迎面刺來的長槍。

十餘名騎兵已圍攏過來,槍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生死的一瞬間,長槍刺來時,裴令儀當機立斷。

他揮劍將襲擊他的人斬殺,長槍也沒入了他的肩膀。

藉著長槍扎入肩膀的力道,裴令儀翻身滾入結冰的川流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河水卷著碎冰灌進喉嚨,他恍惚看見冰層上方有人影晃動。

下一刻就被火石砸落的火光侵蝕,震盪的轟鳴與碎石的炸裂在水中卻顯得平靜了不少。

為了避開火石,他選擇墜入川流之中,冰冷的湖水灌進喉管,肺部像被火鉗灼燒。

但裴令儀早已經力竭,如同斷線風箏般沉入水底。

疼痛和寒冷吞噬了意識,意識模糊前,裴令儀摸到懷中藏著的永生花。

寒意像毒蛇般纏上四肢,將他拽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好像看到了一個人,裴令儀朝著那個靜靜地凝視著他的人伸出了手。

唇瓣無聲地翕動,氣泡從他的唇邊滾動。

阿、姊……

那個影子逐漸消失了,他只聽到了遠處若有若無的聲音。

好像有人在喊主上,有人在喊撤退。

隱約聽見遠處傳來那顏律張狂的大笑:“裴清都,你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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