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湖舟回到自己母后面前時,發覺白翩飛終於不在了。
他鬆了口氣。
“看到元韞濃在,你便展顏,瞧見翩飛卻愁眉苦臉。現在翩飛走了,你又鬆了口氣。”皇后惱道,“怎麼如此不知道好歹?”
慕湖舟道:“母后,兒臣不喜歡白小姐,皇子妃任憑是誰,也不會是她。”
皇后狠狠灌了一口茶水,壓下火氣,“那你還想娶誰?娶個天仙不成嗎?難道你非要娶元韞濃?”
慕湖舟默然。
他很擔心元韞濃。
儘管他還沒有想好,是否真的要娶元韞濃成為妻子,讓元韞濃跟他一樣餘生都被困在這裡。
儘管他也沒有真正分清楚,他對元韞濃真的是愛嗎?
他保證不再丟下元韞濃,但他不能那麼自私,把元韞濃困在這裡。
可他還是很擔心元韞濃,他無法設想元韞濃跟哪個兒郎結兩姓之好。
那個人會好好對待元韞濃嗎?
將元韞濃交予旁人,無論是哪個他都不放心。
皇后問:“你的幕僚們沒有提醒過你嗎?”
“提醒過。”慕湖舟回答。
他的幕僚們都是一個答案,他應該迎娶別的世家女。
因為元氏和張氏已經是死仇了,斷然不可能再聯手。
岐國公府沒有選擇,只能選擇支援他。
不管是否迎娶元韞濃,元氏都只會擁護他。再不濟,也會中立,絕無可能倒戈慕載物。
幕僚們給出的評價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最後他們說,若他實在是喜歡,可以迎娶為側妃。
“那你也應該明白其中利弊,我不止一次同你說過了。先不提上一輩的牽扯,就算是拋開這一切,她也不適合做皇子妃,更不適合做太子妃乃至皇后。”皇后道。
妍皮不裹痴骨。
皇后承認元韞濃的美麗與伶俐,但那不一定是皇后的品質,帝王需要一位溫婉大方的賢后。
元韞濃容顏灼灼似桃花,我見猶憐,又城府深重,體弱多病。
年歲不永,不安於室,顏色過濃又不好生養。
如此女子,當不得未來的太子妃。
慕湖舟閉了閉眼,“母后,無論未來這個位置是誰的,都不會是白小姐的。”
“況且,這些都不是濃濃的錯,是我的錯。”他道。
不該是元韞濃需要匹配上他,是他不該把元韞濃牽扯進來的。
自那日後不久,新年便恍惚間靠近了。
今年的除夕宴,歧國公府辦得很是熱鬧,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這也難怪,到底是皇親國戚,天子近臣。
元韞濃幾乎能感受到這種喧鬧之後,快要被脹破的什麼東西。
無論未來如何,在真真正正乾坤落定之前,只會越來越難走。
華燈高照,賓客跨過硃紅的巍峨大門,暖黃的燭火透過輕薄的絹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人倒是歡聚一堂,只是往來賓客太多,前來拜年,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沒工夫搭理旁的什麼了。
元韞濃今日少見地穿了石榴紅的襖子,十樣錦的錦緞長裙,被年味染上了幾分喜氣。
往常她在這時候更像是被帶出來炫耀的一朵小花,但今年卻要開始幫忙主事了。
忙到後天元韞濃身子就扛不住了,開始犯困。
惠貞長公主便叫人帶元韞濃回房休息。
裴令儀從女侍手裡接過元韞濃,對惠貞長公主頷首示意。
惠貞長公主稍微放了點心,好歹是交到自己人手上了。
裴令儀攙扶著元韞濃離開廳堂。
有心之人瞧著他們二人的背影,向岐國公和惠貞長公主感慨:“雖非親生,姐弟倆感情真好。”
之前認為義子事件鬧得那麼大,後頭又出了個巫蠱案。
明眼人想想就知道,不管國公府到底有沒有碰巫蠱之術,裴令儀都不過是替罪。
從喧嚷的宴席上離開,踏出宴廳,寒風裹挾著雪花撲面而來。
裴令儀將狐裘披風輕輕披在元韞濃肩上,低聲道:“阿姊,仔細著涼。”
空氣清洌,元韞濃心口有些發悶,稍稍緩了一些。
兩人沿著曲折的迴廊前行,外邊的青石板路已經積了一層薄雪,侍者們匆匆踩過,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元韞濃望著漫天飛雪,“去年也是這樣的天,那時候你還不是清河王。”
裴令儀被人欺辱,被她裝病救下了。
後面又被慕載物追著砍,也是她擋在前頭。
“嗯,蒙念阿姊恩,教我有今日。”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在他掌心瞬間融化,順著掌紋,像是刻下了命理。
元韞濃輕笑出聲:“那你可得好好記著。”
“來年開春,事情可就多了。我到了及笄之年,沈大哥也到了殿試之時。”她說。
裴令儀沉默片刻,“我臉上的傷好了,科考……”
“由你心意。”元韞濃卻道,“你若想走這條路,那便走。可你若是想做武官,我也不會攔你。”
裴令儀自己有自己的主意。
“好。”裴令儀頓了頓。
再往前走,沒幾步,元韞濃便感一陣頭暈目眩。
她腳步才慢了幾拍,裴令儀就托住了她的手臂,“阿姊?我去叫大夫。”
元韞濃靠到他身上,蹙眉,輕喘著氣:“無妨,許是這幾日操勞著年宴的事,這才累著了。”
裴令儀眉頭微皺,“我背阿姊回去吧。”
“好。”元韞濃疲累道。
裴令儀在元韞濃身前蹲下身,元韞濃伏上他的背,雙臂環住他的脖頸。
他穩穩起身,托住元韞濃的腿彎,步伐穩健。
元韞濃恍惚中記得,前世也有過的。
是在一個宴席上,原本歌舞昇平,君臣合樂。
只是她突然間就咳血了,裴令儀脫下披風裹住她,當著所有人的面抱著她回了鳳儀宮。
那天雪也很大,雪夜的路並不好走,裴令儀走在所有人前頭,呼吸漸漸沉重。
那幾年裴令儀的身子也不好,每況愈下。
元韞濃都能感受到他似乎是大限將至,但也不願意相信。
身邊的宮人一面小跑著,一面給他們撐傘,但其實沒什麼用。
雪還是落在了他們身上,大多數都在裴令儀身上了。
雪越下越大,到後面,元韞濃都感覺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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