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背觸目驚心的鞭痕。
她被炭火燒的焦黑殘缺的右手。
她血管裡的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太多太多了。
記不清了。
“不重要了。”
匕首越扎越深,裴桑枝冷眼看著靜慧如同條死魚般,眼睛瞪得突起,絕望的嚥氣。
隨後,裴桑枝捻起香灰,撒在手臂的傷口上,試圖止血。
然,無濟於事。
裴桑枝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縮,定睛看向靜慧胸前的匕首,自嘲一笑。
永寧侯府這是打定主意在裴明珠大婚前徹底除掉她這顆不起眼的砂礫,這株卑賤的雜草了。
可,即便今日難逃一死,她也不要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座破敗荒涼的尼姑庵。
她偏要以卵擊石。
哪怕動搖不了侯府的根基,也要在侯府苦心經營的名聲上添上一抹陰霾。
裴桑枝扒下靜慧身上厚實的棉衣裹在身上,奔向了滿天風雪裡。
傷口的血越流越快,暈眩感愈發強烈。
裴桑枝咬了咬舌尖,踉蹌著跌跌撞撞朝山下跑去。
在滿山的碎瓊亂玉中,招搖的八人抬沉香步輦,赫赫然映入裴桑枝的眼簾。
與此同時,狀若羅剎惡鬼的裴桑枝亦驚擾到了對方。
“國公爺,是個負傷的老姑子。”
沉香步輦上,男子容貌綺麗朗豔獨絕,雪白的狐裘下是一襲繡著金絲雲紋的硃紅錦袍,腰間碎玉叮噹作響,顯得輕佻又慵懶,但依舊貴氣逼人。
男子挑眉,丹鳳眼染著雪光,睥睨掃了過來,眼角眉梢盡是風流韻味,妖冶的像是山野奪人心魄的精怪。
“壞了小爺繪雪中紅梅的興致。”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叩腰間玉帶,白色狐裘隨之滑落肩頭,男子矯揉造作的嘆息一聲:“罷了,誰說這鮮血算不得最豔的紅呢。”
“無涯,拿些傷藥給老師太,繼續上山。”
裴桑枝心念轉動。
沒想到,她竟能在這荒山野嶺偶遇名揚上京的榮國公榮妄。
是一擲千金的紈絝,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皇貴胄,當今陛下乃榮妄的表叔父。
電光石火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直截了當:“榮國公,貧尼出家前是永寧侯府的四小姐。”
“名喚裴桑枝。”
登時,榮妄直起了身子,難掩驚詫“是永寧侯府的可憐蟲?”
二九年華,卻形同老嫗。
看來,永寧侯府才是真真兒吃人不吐骨頭的虎狼窩。
裴桑枝重重頷首,跪伏在地“貧尼病入膏肓,自知命不久矣,唯有一願,想再見父兄一面。”
“求國公爺送貧尼一程,來生結草銜環相報。”
“說實話!”榮妄斂起詫異,唯恐天下不亂“既識得小爺,就該知悉小爺沒什麼助人為樂的美德,反倒更喜歡做些損人不利己的趣事兒。”
裴桑枝清楚的感受著生命的流逝,豁出去道:“一頭撞死在侯府門前的石獅子上,給侯府的嫁女之喜添妝。”
榮妄的興致愈發高漲,覷了眼佩刀的無涯一眼。
無涯心領神會,上前兩步探了探裴桑枝的脈,凝眉“體內混亂不堪,能撐到今日已是奇蹟。”
“在哪兒撞不是撞,不妨聽小爺一句勸,直接撞死在登聞鼓前。”
“不管你有天大的委屈,三司會審皆會查的水落石出,還你公道。”
“這事,我榮家有經驗。”
榮妄的臉上,半是躍躍欲試,半是與有榮焉。
“你,可敢?”
“敢!”
榮妄輕拍手掌“甚好。”
“無涯,送裴四姑娘一趟。“
……
登聞鼓響,裴桑枝在皚皚風雪裡嚥了氣。
下輩子,她定要做滿山亭亭亙青、枝繁葉茂的樹。
永寧侯府滿牆的紅綢,轟然墜地,泥雪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