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桑想了想,道:“對,而且他還當眾為難老前輩,已經具有了動漫裡面反派的一切特徵。”
安幼南笑道:“這個討論會還會剪成影片放到流媒體上的。總有聰明人會想明白,然後跳起來向他頭頂踩。”
段小桑問:“你不去提醒一下他嗎?”
“為什麼要提醒?”
段小桑用試探性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那可是你的小男友,被踩得灰頭土臉,你忍心嗎?”
“誰是小男友?!”安幼南提高音量。
遠處有一些人循著聲音看了過來。
段小桑壓低音量:“哦,暫時還不是小男友啊。”
“沒有的事。”安幼南揮揮手,“感覺你誤會很大。”
“那我的意思是,你好不容易培養個網紅出來,”段小桑說,“他要是在這兒折戟了,潑天的流量就腰斬了,中道崩卒啊。你不覺得可惜嗎?”
安幼南搖頭:“他哪裡是我培養的了?感覺你誤會還是很大。”
頓了頓,她又說:“我就是很喜歡看他吃盡苦頭的樣子,那樣讓人感覺莫名興奮。”
段小桑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表情。
片刻後,她說:“我要忙著去拉關係了,不陪你玩了。”
作為一個“版權掮客”,一年一度的古宣沙龍盛會,正是她大快朵頤的歡場。
“去吧去吧。”安幼南揮揮手,目光看向一樓。
王子虛等人已經落了座。
討論會的主座椅子一共12張,呈圓形分佈,分別對應時鐘上的12個刻度,坐滿後像是在舉行某種儀式,十分莊嚴肅穆。
等到討論會正式開始,如果安幼南所料不錯的話,這場圓桌集會,對於王子虛來說,將會變成猛虎環伺。
……
莊蝶剛才和他們聊得親熱,落座後,卻縮地似的莫名到了王子虛正對面,12點鐘方向,孟欣坐在他旁邊。
蕭夢吟轉頭看了眼王子虛,他面無表情,側臉莊嚴——如果僅看上面,給人的感覺他好像是有很多嚴肅的話題在腦海中盤旋。
但他雙手窩在大腿根上,兩根大拇指在繞圈圈——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實際上他沒什麼想法,還手足無措,十分難熬。
蕭夢吟想跟他提醒,別忘了保持人設,在討論時多爭取發言機會。但現場沒人交頭接耳,她猶豫了片刻,就永遠失去了交談的時機。
幾乎是一瞬間,位置就坐滿了。
王子虛旁邊是蕭夢吟,另外一邊是個穿森系長裙,戴貝雷帽的女性,年紀在40左右,再那邊是個學者氣息很濃的西裝男人。
參會的除了他們,人均年紀都在40歲上下,這樣看來,他們幾個倒是最年輕的了。
因為要上流媒體,攝像機也被扛過來了,好幾個機位,對著落座的人臉上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鏡頭對準他的臉的時間特別長。
主持人的聲音在場間響起,是個臉龐黑瘦的男人。王子虛不看綜藝節目,如果他看,就會認出這人是某個電視臺的知名主持人。
知名主持人說了一段開場白後,便宣佈討論開始。坐在九點鐘方向的男人率先站起來說話——這場討論會便在王子虛的恍惚中猝然開始了。
人群是緩緩聚集到周圍的,剎那間旁聽的席位都坐滿了。
一開始王子虛還想認真聽這些名流發言,他甚至後悔沒有攜帶筆記本過來,但聽完幾個人的發言,卻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討論話題圍繞“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開展,但前幾個人的發言,卻過度著眼於閱讀分享,要麼是擇幾個重要人物說,要麼是逮住一個冷門角色開講。
蕭夢吟剛才給他反覆強調這場討論的水平很高,他如臨大敵,結果卻發現自己過度反應了。
從旁聽的人的表情可以看出,這場討論對於他們來說可能的確很高,但對於王子虛來說,也確實是有些無聊。
發言順序是按著順時鐘轉的,很快就到了12點鐘方向的莊蝶。
“剛才各位老師提的幾個點我覺得很好,非常開拓我的視野,我非常慶幸能夠受邀來到這裡,能夠和不同的思想之間進行碰撞。
“大家都是讀書人,應該能夠跟我有相同的體會——讀書是一件孤獨的事情。讀得越多,越如同一粒孤舟漂浮於人海間,無法融入凡間話題,自己把自己給孤立了……”
王子虛聽了一半,小熊攤手,轉頭看向蕭夢吟,蕭夢吟卻沒看他。
這不都是剛才跟他們說過一遍的內容嗎?!
蕭夢吟嘬著嘴唇,眼睛上翻。莊蝶這貨,敢情是拿他們當實驗田了。他要發言的內容早就打好腹稿了,剛才跟他們說一遍算是演練了。
他真是一點都不裝。
“……不過呢,剛才幾位老師的分享偏重於國內讀者較少了解的冷門作者。比起分享冷門作者,我更偏向於從一些重要作品上找到新的視點。
“所以我想跟大家談的,是《靜靜的頓河》,米哈依爾·肖洛霍夫的作品。
“他在出版第一部時,年僅21歲。”
頓了頓,莊蝶的目光移向王子虛方向,說:
“我不知道大家從這個年齡上感受到了什麼,我感受到的是一道穿透歷史迷霧的劍芒。沒錯,劍芒,犀利的、寒光閃閃的劍芒,刺得我自尊心發涼。
“《靜靜的頓河》成書於百年前,但它對人性的剖析,即使到今天也沒有過時,而作者本人才只有21歲,這是怎樣的才華?“我想說的是,對於作家來說,最寶貴的,就是才華,而不是流量。才華這東西,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
“我剛才說,很榮幸受到邀請,不過,我看到在座的一位作者時,我感到很不榮幸。
“這位作者,30歲才攜一本60萬字的作品出道,利用群眾對於文學的天然不信任,當眾向前輩開炮,以此塑造自己的形象,得到了潑天的流量。
“這樣的作者,居然也同樣受到邀請,同樣坐在這裡,跟我們討論同樣的話題,讓我怎麼榮幸得起來?”
莊蝶電光似的視線,隔著幾米遠,直勾勾射向王子虛這邊。
與此同時,攝像機的鏡頭也適時打過來,給了王子虛的正臉一個大特寫。投影的背景螢幕上,放大了他的整個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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