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了一下王齊志的電話裡提到的考察團,林思成嘆了一口氣,伸了了手:“田局長,宋局長,幸會!”一聲田局長,像是炸雷,田承明猛的一怔,直勾勾盯著林思成。
像是被震住了一樣,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又該不該伸手。
宋輝正在小心翼翼的往盒子裝銅令,聽到一聲宋局長,手禁不住的一顫。
見了鬼了,他怎麼知道我不我?兩人沒伸手,甚至聲都沒吱一聲,就定定的盯著他。
林思成笑了笑,又看著孟樹鋒:“孟所長!”
不等孟樹鋒答應,他又站了起來:“王市長好!”
茶室裡像是按了暫停鍵。
好歹也是領導,什麼場面沒見過。但一剎那,四個人被林思成震的不知道怎麼應對。
因為他們很肯定,林思成從來都沒見過他們,包括孟樹峰。
他也沒回過學校,不可能看什麼錄影,或是照片。那林思成是怎麼猜到,他們就是他們的?甚至於能對號入座,誰就是誰?
總不能,還能是算卦算出來的?當然不可能算卦,不過王澤玉喊了一聲:老田……林思成就知道了,這位是工業局的田局長。
和老田打配合的那位那麼默契,擺明兩人同事多年,當然就是宋副局長。
至於孟所長,壓根不用推斷,看氣色就能猜到。
那級別最高,威嚴最重的王總,不是最大的領導是誰?
震驚的不止這四位,還包括陶卓和助理。兩人驚的無以復加,此時的表情,就像下巴馬上就要掉下來一樣。
他怎麼認出來的?
林長青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還想著不是什麼老總嗎,怎麼突然就成了市長。
葉安寧則雙眼放光。
舅舅說,林思成會望氣,更會鑑人,她一個字都不信,更是當笑話聽。
那這次算什麼?眾人心思各異,男女老少七八位,茶室裡卻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好久,王澤玉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眼中光芒閃爍,夾雜著說不出的愕然、極度的驚疑、以及驚歎:妖孽成這樣,西大把他當寶一樣,一點兒都不誇張。
暗忖間,手也伸了出來:“林老師!”
林思成謙虛的笑了笑:“領導,你千萬別這麼叫,你叫我小林就行……”
小林?
只是這身本事,也絕對能當得起一聲老師。
客氣兩句,兩人坐了下來,王澤玉想說點什麼,卻又頓住。
不是說不出口,而是太過猝然,林思成純粹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把所有的步驟全打亂了。
腦子裡全是頭緒,不知該從哪一點說起……
轉念間,他看了看孟所長。
孟所長的身體震了一下,顯白的臉上微微一紅,腮幫子也跟著鼓了一下。
不是……何至於咬牙根?沒等他站起來,林思成擺擺手:“孟所長,我知道,劉東做的事情,你肯定不知情。再換位思考,站在你的立場上,核心技術肯定要保密,也肯定會那樣交待:堅決不能外流。
因為對於你和瓷研所而言,這是兩代人辛辛苦苦幾十年,耗費無數心血、精力,才來之不易的成果……
對於你的學生而言,這是後半輩子評優選良,升職晉級,乃至養家餬口的憑仗……所以孟老師,您真不用道歉……”
孟所長頓了一下,明知道不應該,卻禁不住的鬆了一口氣。
但旁邊田承明的臉都綠了:老孟啊老孟,你當他是真不怪你,真的理解你?
他是壓根不給你解釋的機會……
果不然,田承明剛要說什麼,林思成又笑了笑:“領導,我也知道你們的用意……再換位思考,我也能理解你們的難處,更能明白幾位領導造福一方的苦心……”
“秘釉瓷,還是宮廷御器,這是多大的噱頭,多大的號召力?都不用刻意打廣告,只要能復原出來,只要論文一發表,相關機構就會慕名而來,相關媒體就會爭相報道……”
“加班加點,半年就能建好廠房,同步生產線到位。最多三個月以後就能生產,然後普及全國,乃至遠銷海外……到時候,肯定還得再建六七八九一十座。而一座廠能養活多少人?”
“算少點,五六百,但這五六百人身後的家庭呢?以及原料、包裝、運輸、銷售等等等等環節,這能提高多少就業率,能解決多少個家庭的困難?”
微微一頓,林思成又笑了笑:“但話說回來:孟老師有立場,各位領導有立場,同樣的,我是不是也得有點兒立場?首先,我是西大的學生,幫老師看著一間小實驗室,又在老師和學校的幫助下,成立了一間小工室……所以,我應該站什麼立場?”
“我年輕,不敢說辛苦,至少沒有孟老師辛苦……但同為核心技術,既然能讓孟老師和弟子們功成名就,加薪升職,為什麼不能讓我的老師、我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也功成名就,也加薪升職?”
“甚至於,為什麼不能讓學校也跟著沾點光?至少,西大培養了我爺爺,又培養了我父親,現在,又在培養我。”
“既然給銅川可以造福一方,可以解決許許多多的就業崗位,可以養活許許多多的家庭。那給西大,給文博學院所在的碑林區,乃至西京,難道就不能製造就業,就不能解決困難?”
“總不能,西大的老師、學生文化水平高,思想覺悟就得無限高?西京的百姓不是太困難,就可以先讓一讓?哪個領導敢說這樣的話,我立馬就給,白送……”
稍一頓,林思成又嘆了口氣:“俗話說的好:做人不能太自私……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至少,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沒有吊胃口,更沒有把各位領導吊二十天……”
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語速也不快,卻迅如疾雷。
每說一句,四個人的臉就沉一分,話說的越來越重,四位領導也越黑越黑。
當林思成說完最後一句,四個人像是約好的一樣,臉色發青,額頭上青筋暴起。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林思成倒好,哪個不中聽,就挑著哪個說?但偏偏,駁的他們啞口無言:既然有好處,我為什麼不給自己人佔,要給你們佔?而你們自己都不願意乾的事情,憑什麼非要別人幹?
也是這一刻,他們才明白:西大、那位王教授,以及林思成,這三個裡面,就數林思成態度最堅決,最直白,說話最不客氣。
道理都明白,但還是好氣,王澤玉甚至被氣的笑出了聲:被個小孩訓成這樣?陶卓和助理撲稜著眼睛,看看林長青,再看看林思成,默不作聲:什麼叫嘴毒,什麼叫照著臉抽?
這不就是?
陶卓才反應過來:看在林長青的面子上,林思成算是給足了他面子……剛才揶揄他那兩句,就像是撓癢癢。
林長青才算是聽明白了一半:林思成去銅川學技術,技術沒學到不說,還被吊了個二十多天。
但不知道他怎麼弄的,最後竟然研究出了銅川最急缺的技術。然後這幾位才亡羊補牢,追到了西京。
已經去過西大,但被撅了回來。然後這些人另闢蹊徑,就想從家庭關係這方面下手……
想到這裡,林長青的臉“唰”一下就變了:這不就是欺負人?
林思成在銅川受的那些氣都先不提,就說現在:西大不同意,你卻讓林思成同意,他如果真同意了,力挺他的西大,力挺他的王齊志算什麼?還沒畢業,工作室還在學校的林思成,又算什麼?還有今天這一幕,這不就等於追到了家門口?這次能找到林思成的爺爺,那下次能不能找到林思成的爸,林思成的媽,以及他們的單位?
不用猜,只會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林長青冷著臉站了起來:“林思成,走!”
“好的爺爺,走……”
林思成也起身,目光從幾位的臉上掠過:“孟老師應該知道,古代復原技術註冊專利,有多困難?但再困難,我也會註冊……
會不會申遺不一定,但幾位領導大可放心:不管是專利還是申遺,我都不會用到‘耀州’之類的字眼……”
他是不想嗎?不,而是根本用不著……
“一時情急,說的有點多。一時嘴快,用詞也不太妥當,領導們多擔待。但也請領導們理解一下:因為我太忙,好多事情都沒跟家裡講過。而爺爺年事已高,也怕他一時接受不了,知道的更少。所以,幾位領導下次還要是來,可以直接來找我……”
頓了一下,林思成又笑了笑:“其實,除過茶末釉,還有好多技術可以和孟老師,可以和兩位局長請教請教,探討探討:
比如青釉墨彩,比如剔花浮雕……更或是,日本南瓜蒂鈕、宜興紫砂提樑……當然,如果你們有興趣……”
霎時間,像是一柄鐵錘錘到了胸口上。林思成每說一樣,四個人的心臟就跳一下,再說一樣,又跳一下。
心跳,眼皮也跳,甚至嘴角的肉也跟著抽。
因為林思成說的這幾種,全是耀州瓷核心技術中的核心技術,關鍵的是,都還沒申請專利。
因為一註冊專利,就再沒辦法進入申遺的擴充套件技術專案中,所以要先入目錄,然後再註冊專利。而這段時間孟所長去京城,就是在跑這個事情。
更關鍵還在於,知道這幾項技術存在的除了孟所長,就只有兩位局長,以及王澤玉。包括市領導也只是知道有這麼個專案,具體的一概不知。
特別是最後一句:那是瓷研所最新研發的耀州新青瓷提樑壺,工藝核心,就是借鑑日本南瓜蒂鈕壺、宜興紫砂提樑壺。
但杜良志、王虹、劉東都不知道,林思成是怎麼知道的?一剎那,孟所長原來蠟黃的臉色變的煞白:
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如果你們還要纏著不放,也不是不行,可以直接來找我。
但如果還想牽連到我的家人,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別說秘釉瓷,我連你們現在研發的那幾種都進不到你們的工廠……林思成就是這個意思。
四個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領導又怎麼了?領導也是人,該慌的時候,他照樣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