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樣菜,加一盆湯。
菜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宴也是正兒八經的家宴。
林思成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客氣,飯一碗接著一碗。
單望舒眉開眼笑,不停的給他夾菜。
“謝謝師孃!”
“謝什麼謝,喜歡吃就多吃點!”
葉安寧坐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菜。兩隻眼睛盯著林思成,撲稜撲稜的瞅。
王齊志喝一杯,咂吧一下嘴,再喝一杯,再咂吧一下。
連片菜葉兒都不夾,就盯著林思成下酒。
林思成被盯的心裡發毛:“老師,你也吃!”
“沒事,我看看!”
不是……你看也看菜啊?林思成頓住筷子,剛想說什麼,王齊志笑了一下:“不錯……罵的……哦不,說的不錯!”
很有水平,很有見地,夠直接,還夠不客氣。
關鍵的是,還夠解氣。
可能林思成確實在誇他們想造福一方,但在王齊志想來,這和罵他們為了政績不要臉,有什麼區別?他甚至能夠想像到,當時那幾位的臉色:氣到青筋暴起,可能臉都綠了吧?
再想想前幾天,他發現這些人想搞歪門邪道,當時他還想:敢玩不正經的?
都不用他這個老師出手,林思成就能把他們收拾了。
到最後,果不然?越想就越覺得心裡舒暢,王齊志倒了一杯酒,往前一遞:“來,碰了一個!”
林思成忙接了過來:“謝謝老師!”
一口飲盡,他又頓了頓:“其實,只是因為有老師撐腰!”
王齊志怔了一下,又撇了嘴撇。
這個原因多少佔一點,但也佔的有限。
沒他這個老師,林思成頂多言詞不會那麼犀利,不會那麼不客氣。也有可能不會說這樣直接把臉皮給揭下來扔地上的一番話。
更有可能溫聲細語,笑著和對方來回的打太極。
但事情,林思成絕對不會少幹一點兒:專利該註冊就註冊,技術該授權就授權,產品該生產就生產。
甚至於會幹的更狠:壓根就不會提什麼青釉墨彩,剔花浮雕。等再下一次,對方如果再次得寸進尺,真當他是軟柿子捏的時候,才會後發制人。
都不需要太複雜,只要把提樑壺那樣的核心專利提前搶注,那夥人就得坐蠟。甚至於別人已經開始投產,他們都還不知道是誰幹的。
這叫什麼?下意識的,王齊志的腦海裡湧出一堆貶義詞。
但別奇怪,但凡是能幹得成一點事情的人,都有這種特質。這也是林思成天生就刻在骨子裡的性格。
當然,前面肯定還有一句:投木報瓊,投桃送李。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是反話。
所以他這個老師的出現,頂多也就是讓林思成少了幾分算計,多了幾分堂皇。
嗯,細想起來,好像自己對林思成的改變,也蠻大的?
王齊志倍感欣慰,又端起酒杯。
林思成的眼皮蹭蹭的跳:就十來二十分鐘,自個才吃了三碗飯,王齊志就喝了大半斤?
“老師,要不你先吃飯,待會我陪你一起喝點兒!”
“那好!”王齊志立馬蓋住了酒瓶,端起了飯碗。
師生倆邊吃邊聊,聊著聊著,又聊到了孫樂(新助理)。
“我前天見到他,說是你建議他先到培訓組待兩天。怎麼,跟不上?”
林思成點點頭,直言不諱:“基礎有點薄弱,我建議孫師兄再補充補充……我這邊如果忙,讓李師姐先頂一頂!”
一聽李師姐,單望舒頓了下筷子。原本安安靜靜吃飯的葉安寧也抬起了頭。
兩人悄咪咪的對了個眼神,又瞄了瞄王齊志。
王齊志無動於衷:“對,補充補充。”
單望舒和葉安寧齊齊的一撇嘴。
大致提了一下,王齊志再沒過問,又說起區級申遺透過,過幾天工作室要正式掛牌的事情。
“到時候校領導肯定要來,區裡也應該會來一兩位局級領導,比如文化局,旅遊局……我讓馮琳給你擬一分流程,你瞭解一下就行……”
林思成點點頭:“謝謝老師!”
“這有什麼可謝的?我是你老師,還是工作室的學術指導,不負責學術也就罷了,總不能亂七資訊糟的瑣事也讓你分心?哦,對了……”
說到一半,王齊志又想了起來:“院長提名你兼任院團委副書記,負責學術科創,已經上會透過了……”
林思成筷子一頓,睜大眼睛:啥玩意?
自己要任什麼副書記,自己怎麼不知道?“大驚小怪?”王齊志撇撇嘴,“學校本來就有這個崗位,不過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而已。再說了,只是針對優秀學生社會實踐性的志願服務崗位,又沒有工資,更沒有編制,你慌什麼慌?”
“老師,我沒慌!”林思成吐了一口氣,“但那這個學術科創部呢?”
“哦,這個有……”王齊志輕描淡寫,“當然,現在只有工資,級別和職務得等到你畢業後再研究……”
稍一頓,他又斜了斜眼睛:“還是說,你不能勝任?”
林思成頓住,默然無言。
他當然能勝任,包括學校領導也知道他能勝任。
其它不論,就比如古瓷器修復技藝,如果學校抓緊點,再把他催緊點,頂多兩三年,文保系就能再添一到兩門專業。
還比如王教授的實驗室,就他具體負責,具體指導的那兩個專案,頂多再悄咪咪的研究一年半載,就能向國家部門申報。
國家級專案,西大一年能報幾個?就憑這兩點,給他在學術科創部門安排個兼職綽綽有餘。何況還只是校級之下的院系,乃至只是團組織?說實話,學校已經夠謹慎,夠矜持了。
只是因為太突然,林思成沒什麼心理準備。
“其實一點都不突然,區裡來學校預審申遺專案之後,院長就主動提過。我當時想著等你從銅川回來,和你商量商量……”
“結果你還沒來,銅川的人倒先追到了學校。院長一看,還商量什麼?當即就報給了校長……
校長當時的意思是直接安排到到校團委,但我想著你半年後就畢業,就算安排個副書記,半年後就擼了,能形成什麼影響力?
還不如留在院裡,搞搞學術,搞搞科創,再搞搞培訓……半年的時間,你再搞點什麼動靜出來,坐實不過是順理成章。”
坐實什麼?當然是級別,職務。
但說實話,專家他當過,當了半輩子。但官,還真就沒當過……
“芝麻綠豆點玩意,算什麼官?”王齊志“嘁”的一聲,“對你來說,玩兒似的!”
肯定沒王教授說的這麼誇張,但要說實話,也應該不是太難。
“謝謝老師!”
“謝什麼謝?林思成,你什麼都好,就是太禮貌……”
王齊志絮絮叨叨,又開啟了酒瓶:“來,陪我喝兩杯!”
師生倆對飲,但沒多喝,就王齊志喝剩的那小半瓶。
聊到四點,一家人把他送出門。
來的時候就只帶了幾包藥漿,但走的時候,單望舒硬給他塞了兩大包。
阿膠,蟲草……就沒一樣便宜的,搞得林思成賊不好意思:“謝謝師孃!”
單望舒抿著嘴笑:“林思成,你與其謝我,還不如抽點時間,讓我和江老師認識認識!”
“我的錯,我儘快!”林思成又笑,“其實我媽見我就嘮叨!”
當然嘮叨,包括林長青也嘮叨:林思成從老師家帶回去的禮品,家裡的櫃子都快塞滿了。
公媳倆教了半輩子書,第一次見這樣當學生的……
說了幾句,看著他下樓,又聽到樓門“咣”的一聲,單望舒關上門。
然後,瞪著王齊志:“你怎麼回事?”
王齊志一頭霧水:“什麼怎麼回事?”
“我說的是林思成的助理,你不是換了嗎,怎麼又換成了李貞?”
“我倒是不想換,但孫樂也要能頂得住?”
王齊志不以為意,“記個筆記,還得先問林思成這是什麼瓷,用的什麼土,塑的什麼胚,施的什麼釉?他這是助理,還是沒摘奶嘴的奶娃?”
單望舒又瞪他:“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找個更好的?”
“說心裡話,孫樂已經很不錯了,關鍵在於林思成水平太高。再找就只能找博士?但人博士也得願意給人當助理,何況還是個本科生?
你也別小看李貞,商妍在她身上費了多少精力,頂個博士真就綽綽有餘。雖然研究能力比不上林思成,但給他當研助,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王齊志一臉的想不通:“再說了,就林思成這性格,你倆擔心什麼?他連葉安寧都沒時間應付,何況李貞?信不信但凡有點苗頭,林思成就能給她摁回去?”
單望舒拍了他一把:“什麼叫應付?”
說著,她又回過頭,瞪著收拾桌子的葉安寧:“你今天又是怎麼回事?該你表現的時候,你裝透明人?”
葉安寧張著嘴,不知道怎麼說。隨即,臉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
咦,稀奇了?
夫妻兩人怔了一下,又對視一眼。
單望舒想了下:“林思成,把你怎麼了?”
“舅媽,怎麼可能?”
葉安寧的臉更紅了,“我接他回來的時候,他叫我名字……舅媽你不知道,他當時的那種腔調,那種表情,還有隱形中傳遞的那種情緒……
就好像……就好像,我和他談了好久,正愛的死去活來,刻骨銘心……他還說,只要我喜歡聽,他以後一直這麼叫?”
單望舒瞪大眼睛:葉安寧,你胡扯什麼?他就叫了一聲你的名字,你就羞成了這樣?他喊的還能是魔音不成?
還有,林思成忙的鬼一樣,十天半月連影子都見不到。你倆都沒開始,哪來的死去活來?突然,她又頓住:“你沒答應?”
葉安寧低下頭:“我當時被嚇住了,就讓他以後別這麼叫……”
單望舒愣了一下,又咬住牙:“葉安寧,你啥時候這麼不中用了:被喊了聲名字而已,你有什麼不敢答應的?而且人都走了,你還能羞成這樣?你的聰明,你的智商呢,被狗吃了?”
葉安寧張著嘴,不知道怎麼辯解。
就感覺當時挺清醒,智商也線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招架不住……
好久,她理直氣壯:“我又沒談過物件?”
“廢話,難道林思成談過?”
葉安寧啞口無言。
王齊志冷眼旁觀,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