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用高倍鏡,同樣對準側面,林思成細瞅了兩眼。然後,眼睛慢慢睜大:金箔與雲紋之間,好像隔著一層膜?極薄,似有似無,微乎其微……
林思成眼皮一跳,如醍醐灌頂,心中豁然開朗:紙是仿的!
絕對是仿的。
真正的元代內府紙,肯定是金箔在哪一層,龍紋就在哪一層,絕不會出現箔與紋隔開的現像。
如果隔開,那肯定就是仿紙。
說簡單點,內府紙有極高的技術門檻:為了把金箔粘到紙上,必須在素紙上塗蠟。但蠟質抗水,為免降低著墨能力,必須反覆用玉石砑光紙面,使蠟質融入紙質之中。
但仿品沒這個技術,做不到既能使蠟膜粘住金箔,還能不抗水。說白了:龍紋畫不上去。
沒辦法,就只能另闢蹊徑:先在素紙上勾出龍紋,再塗蠟,然後灑金箔,最後再砑光。
這樣做出來的紙,就會在箔與紋之間形成一層蠟膜。
再看紙色:紙邊泛褐,纖維呈絮狀斷裂……大概推斷一下,應該在四百到五百年左右,約摸明中晚時期。
這樣一來,就等於是明代的仿家用明仿的內府紙,仿的趙孟頫的真跡,又套了元代的裝池?
甚至於,字跡足足仿到了九成像?
別說古代,哪怕放在現在,僅憑眼力,有幾個鑑定師能看的出來?
但保力就能。
林思成很想豎個大線指: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也是因此保力才不收,因為這東西被當作仿品拍走之後,百分百會被當作趙孟頫的真跡賣出去。
別說馬老師耍賴,她就是吊死在這,保力也不可能砸自己招牌。
但問題又來了,葉安寧為什麼還要堅持?因為字!俗話說的好,畫皮畫虎難畫骨,指的就是臨摹。
凡書法偽作,能將原作的字跡仿到五成形似,就能稱之為行家,仿到七成,那必然是高手。
但再是高,也只是形似,仿的也只是皮。
這幅卻不一樣:無論是筆勢、筆意、骨力、內蘊,竟然都仿到了八九成?讓原作者自己再寫一遍,估計也就這個水準。也由此說明,仿者的書法造詣,一點兒都不比趙孟頫低。
更關鍵在於,既便是仿作,竟也能仿得自有章法。這樣的名家,從元到明有幾個?
所以,葉安寧才覺得不甘心。
林思成也不甘心:這樣的名家,絕不會超過兩隻手。只需要稍微用點力,就能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閉上眼睛,將有印象的明代的書法家回憶了一遍。
精於趙楷,筆法遒勁,形神俱備。
繼趙體端雅之風,又融唐之剛勁,晉之古樸。
且只蘊風骨,自成一派……
“叮”,腦海中彷彿亮起了一盞燈:俞和,陸深,金琮,沈度……乃至,文徵明,董其昌?林思成猛的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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