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將將六位。
而其中的哪一位,不是書壇稱聖,名留史冊?而常言字如其人,再是仿作,也必然會在字裡行間留下個人的書寫習慣,以及風格。
反過來再看字,林思成就如拔雲見日,茅塞頓開:
筆法虛和蕭散,線條圓潤流暢,行距疏朗,結體靈動。
筆意自然而生動,簡靜而素雅,看似柔和,實則筋骨洞達,外層俊美,內層渾實,字字剛柔盡備。
而觀字只是其一,還有其二:既便是偽作,也有高低之分。
像眼前這幅:仿筆與真跡如出一輒:端趙孟頫面前他可能都得猶豫一下,自己什麼時候寫過這幅字。
以及,不摻一點假的元代宮廷裝池,幾近能以假亂真的元代內府紙……
不說拼的天衣無縫,只是找,只是能把這些配件湊齊,就絕非常人所能。
最關鍵還在於,仿筆之人必有如今珍藏在臺北故宮的那幅趙孟頫的《心經》真跡,且臨摹過上百遍,不然絕對仿不了這麼像。
再結合“清中晚”這個時間節點,林思成的眼中泛起了光:一個碩大的“項”字“嗖”一下就冒了出來,在腦海裡晃盪。
霎時間,那六位名家中的前五位不翼而飛,獨留最後一位:董其昌。
因為腦海中冒出的那個“項”字:明晚項元汴,字墨林。
他是明中晚時期最頂尖的鑑定家,收藏家。以及最大,最專業的古玩商和贗品製造商。
項氏之藏,半座故宮……這不是林思成說的,而是建國後的某位領導。
項氏儲藏之豐,極一時之盛……這是萬曆說的。
順治二年,清軍攻破嘉興,盡掠項式收藏,運至京城……其中只是歷代名家的書、字、畫,碑帖、拓片就有四萬餘。
以此,才有了“天琳琅(清內務府藏書殿)”,才有了《石渠寶笈》(清宮廷著錄文獻)……所以領導的話一點都不誇張。
關鍵在於,如今在臺北的那幅趙孟頫真跡就在其中。
項式鑑藏之精,仿古之肖,甲於海內……這是乾隆說的。
仿的有多像?1925年,故宮博物院成立之後,專家們就開始研究,如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清明上河圖》、毛公鼎,以及數不清的金石印章等等,這些來自於項氏的藏品,到底是真品,還是項氏仿造。
甚至研究到至今,都還在研究。
就像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京城、臺北兩故宮,並浙博、上博,加起來足足有六幅。
反正都說自己是真跡,但其中五幅,都是項墨林請仇英代筆,請文徵明和董其昌仿的題跋。
他和文徵明是忘年交,兩座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文徵明的作品,有三分之一都蓋有他的印。
董其昌與他兒子是至交,未中舉前,前後在項府中住了八年,練了八年的書法,臨了八年的字帖。
《墨禪軒說》(董其昌)自書:遊學就李,盡發項太學子京所藏晉唐墨跡,始知從前苦心徒費年月……
其間幫項墨林代了多少次筆,仿了多少名家之作,董其昌自己都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