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客是誰,更不知道。不記得哪個書法家用過這個字號,不然不至於想不起來。但是這字,又絕非籍籍無名之輩?而且十有八九是雕刻名家。
但可惜,看了好久,郝師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他搓著下巴,咂吧了一下嘴:“小夥子,你這一千塊錢不好賺啊?”
林思成忍著笑,點了點頭。
要那麼好賺,這東西流落不到地攤上。
撣子確實是普通的撣子,哪怕沒有垢,也就“秋明先生”這四個字能讓人稍稍聯想一下:民國時期,沈尹墨先生就自號秋明。
著名學者、革命家、教育家、書法家、詩人……與陳先生、魯迅、胡適共創《新青年》,後任北平大學校長,國民黨監察委員會委員。只書法一道,人稱“南沈北吳”,“北大兩巨匠”。
就問亮不亮眼?
但偏偏,這字卻不是沈尹墨寫的?
又沒辦法證明是沈先生的遺物,就只能再尋出處,比如這位自號“園客”的作者。
說實話,真不好找:這位“園客”確實挺有名,人稱“南張北溥”,說的就是他和張大千。
但已是當年,自從四九年他逃到灣灣後,名聲就一年不如一年。
這是其一,其二:存世的作品太多,又沒炒起來,所以不管是收藏還是鑑定,國內研究的人不多。
等再過個四五年,才會藉著張大千的東風趁勢而起。但可惜,最終還是沒炒起來。
其三:名號太多,常用不常用的加起來有幾十個。而且這個“園客”他就沒用幾年,所以既便是字畫專家也不一定記得,何況是雜項專家?林思成也沒賣關子,指著最後的落款:“這位園客,是溥心畬。”
郝師傅怔了一下:“你說誰?”
“溥義從弟,奕之孫,原名愛新覺羅·溥儒,初字仲衡,改字心畬,別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舊王孫、明夷、壺中客、園客……
這個園客,指的是他先居恭王府萃錦園,後居熙和園,再遷萃錦園……不過溥儀任偽滿洲國皇帝之後,也就是1932年之後,為了避嫌,這個名號他就棄用了。所以時間不長……
再看撣子上的戊辰年,也能對得上:一九二八年,因公開支援學生運動,沈先生被當局通緝,暫避日本。因他之前兩度於京都大學留學,所以租住在左京區吉田寮。
而當時,溥心畬正好在京都大學任教,同樣住在吉田寮……一個書法家,一個畫家,兩人都是京城文化界的名流,所以早就相識。
它鄉遇故知,以前又相交莫逆,可謂是喜上加喜。但身無長物,溥心畬就拿手邊的雞毛撣子贈於沈先生……”
林思成說個不停,郝師傅的神色卻越來越古怪:你還挺能編?但轉過頭來再想,不是沒可能:史稱“南張北溥”,溥心畬長於山水人物,精於雕工,書法也不差,他和沈尹墨也確實熟識。
如果真的像這小夥說的這樣,兩人流落日本,又乍然相逢,溥心畬贈一把雞毛撣子給沈尹墨很正常。
當然,只是可能。所以既便證明這是溥心畬的作品,價值也就一般。
蓋因作品太多了:風傳張大千存世的畫作兩萬餘,這位至少翻三番。
因為多,所以價值不高,研究的自然就少。
再說了,自己主要研究的是雜項,而溥心畬是畫家,這竹杆上刻的又是字?他又用了這麼一個沒怎麼用過的名號,所以,真不能怪自己眼力不夠。
不誇張,如果是他碰到,哪怕上面沒垢,他也不可能花四百。
四十還差不多……
“原來是日本的雞毛撣子?”
又給自己找了條理由,他又一指店員,“叫劉師傅,順便把我電腦拿一下。”
喊了一聲,他又盯著林思成,“東西哪來的?”
“小東門撿的,花了四百!”
啥玩意?他驚了一下:“不是你從家拿的?”
“怎麼可能?”林思成哭笑不得,“又沒幾步路,一問就知道!”
“不是……那你怎麼懂這麼多?”
林思成笑了笑:“我讀西大文博系,今年大四!”
郝師傅囁動著嘴唇:我還是北大畢業的,都沒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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