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直白的不能再直白。
但鄭銘覺得,還是得勸一下。
他點了桌子,稍一沉吟:“王教授,你知道的:實驗樣本太少,復原卵白玉工藝的難度非常大……”
“鄭局長,我知道,林思成也知道!”王齊志用力點頭,“但問題是,程式要不要走,決策要不要調整?”
一句話懟的鄭銘沒脾氣。
什麼叫做集體審議,表決透過?
想改?可以,把所有參會人員全部召集起來,重新提交,再次討論。
問題是,這玩意是要負行政責任的:到這會兒,你才想起來要改,是不是說明從一開始,方向就是錯的?
這麼多人浪費這麼多的時間,這算不算損失?
既然前一次的決議有問題,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那決策人員要不要擔責?
舉個不太好的例子:為什麼所有環節的負責人都知道有些是冤案,卻非要把它辦成鐵案?
調整就意味著否定,關鍵在於這個決議是外省的部門做的,而且不止一個部門。
等於會讓好多位領導擔責,所以,你做什麼美夢呢?
王齊志放下筆,往後一靠:“原計劃肯定要執行,再者這麼多人出來將近四個月,原單位的好多工作都受到了影響。所以不但要執行,還要儘快執行。”
“如果各位放棄卵白玉工藝復原,那分中心只能獨立研究。當然,不會佔各單位的物料配額,就我們已徵集到,併發掘計劃中的這些,研究完就算完!”
姚建新舉了一下手:“王教授,那後續的研究計劃呢?”
後續?
王齊志眯了一下眼睛:“姚主任,你不妨說清楚點!”
“我的意思是,後續研究,是分中心獨立研究,還是和我們共同研究?”
姚建新幹笑了一聲,“畢竟資源有限,最好還是集中力量,協作研究的好!”
這是你說的嗎?這是會議剛開始,鄭副局長就定的方針……
呵呵……加強協作,共同研究?明白了,這是怕林思成研究的太快,把當地的研究機構全甩到後面?
“當然是分中心獨立研究,不過姚主任放心,我們的研究方向不會和你們發生衝突!因為分中心成立時,協議裡寫的清清楚楚:遺址發掘完畢後,分中心只負責卵白玉工藝復原!
如果沒聽明白,那我再說直白點:不管是分中心,還是林思成,只研究卵白玉,不會參與發掘後的其餘研究……”
王齊志面無表情,環視了一圈,“要還是不放心,要不要我給你寫個保證書?”
姚建新喜上眉梢:“王教授,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齊志哼了一聲:放屁,你他媽都寫臉上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滿臉的不可思議:沒錯,協議裡確實是這麼寫的,但他們沒想到,林思成會真的這麼幹?
考古發掘,難的不是後續的研究,而是能不能發現關鍵性遺存,能不能找到代表性遺址。
打個比方,就像找寶藏,難的是怎麼找出來。至於怎麼挖,給個傻子都會。
王齊志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們辛辛苦苦找到了寶藏,甚至已經開啟了寶庫,接下來只管往外搬。
但臨到分贓的時候,找到寶藏並開啟寶庫的這夥人突然說,他們不參與了?
這種反常的舉動,著實讓人想不通。
“其實不難理解!”
看到一群人看他像看怪物一樣,王齊志點了點桌子,“對於修復中心而言,我們的目的是學習工藝,保證修復技藝的多元性,提升申遺的成功率。
按照約定,運城部門和水總工已經將澄泥硯、平定黑花、砂器的技術資料交給了我們,等於完美達成目標,並超出預期。”
“對於田野所、考古隊,以及黃智峰教授而言,他們的任務就一個:協助林思成找到宋代遺址,徵集到足夠多的實驗樣本,復原卵白玉燒製工藝。
到現在,遺址找到了,卵白玉也找到了,該做的實驗也做了。至於樣本太少,這屬於外在且不可抗因素,誰都沒辦法苛責。領導們再是不通情達理,也不可能讓我們憑空變出幾噸的卵白玉吧?”
會場上響起一陣鬨笑。
等聲音小了些,王齊志繼續:“如此一來,等於各組都完成了任務,沒完成任務的只有林思成。他復原不出工藝,那是他的事,這麼多人不可能陪著他一起耗。
即便領導願意讓所有人陪著他耗,我們也只會善始善終:只以復原工藝為目的,不可能去做什麼後續的考古研究,不然就是騎驢找馬,南轅北轍……我這麼說,各位能理解吧?”
確實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場的領導再是不要臉,也無法抹殺林思成的付出和功勞。五處遺址,五個大方向,肯定會讓王齊志先挑。
以林思成的指導和研究能力,以及與黃智峰團隊的配合默契,再加本身起步的就早,分中心的研究進度已經甩了其它十家單位八條街。
其它不說,就說期刊論文,不得發到手軟?
等於馬上就能到手的成果和榮譽,林思成說放棄就放棄,說不要就不要?
水即生想了想,嘆了口氣:“王教授,要不要先擱置,徵求一下小林的意見?”
“不用!”王齊志斷然搖頭,“我是他老師,更是修復中心的外聯負責人,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眾人愕然:真不要了?
不是,這得多浪費?
其它不說,就黃智峰手裡的實驗資料和階段性的成果,豈不是統統沒用了?
哦不……只是對林思成而言沒用了。對其它幾個中心,那些資料不要太有用:至少能讓他們省好幾個月的時間。
頓然,好幾個人的眼睛“噌”的一亮。
下意識的,姚建新的心臟止不住的跳,他忍了又忍,想了又想。
他也知道如果提的話,吃相有些太難看,事後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但如果現在不提,後面肯定就沒機會了。
哪怕提了,王齊志也很有可能拒絕,甚至是罵他一頓,但萬一呢?
放著也是浪費,給誰不是給?
轉念間,他咬了咬牙,臉上堆滿笑:“王教授,我有個提議:既然分中心不參與後續研究,那黃教授實驗室的研究資料,能不能共享一下?”
不是,你說啥玩意?
共享?
王齊志都愣住了。
他猜到這些人可能會不要臉,但沒想到,會這麼不要臉?
下意識的,他想起林思成臨走時說的那句話:這次的這個會,估計挺考驗人耐心的,老師你要忍不了,就吵一架吧。沒關係的……
看來那時候他就已經料到,這些人想幹什麼了。
說實話,何止是忍不了,王齊志感覺心臟都要爆炸了……他很想指著姚建新鼻子,問候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但一想到林思成後續的計劃,他硬是把一口氣憋了回去。
老子忍。但有你哭的時候……
王齊志猛呼了一口氣,又“呵”的一聲:“姚主任,不如這樣:我通知黃教授,讓他立馬撤人,把實驗室給你騰出來。包括實驗資料、化驗物料,以及前期林思成花了幾百萬,收集到的所有的樣本和文物,一併留給你?”
“也別執行什麼計劃了,林思成也別復原什麼卵白玉了,趁早滾回西京,該擔責擔責,該檢討檢討!”
姚建新的臉“騰”的一紅:“王教授,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齊志冷笑了一聲:“那你是什麼意?我說了那麼多,全聽到驢耳朵裡去了是吧?好,我再說一遍:林思成的任務就一個:復原卵白玉工藝!”
“物料和樣本不夠,最終無法復原,這是客觀因素造成的,領導再不滿意,頂多說他一句能力不行。結果他都還沒來及幹,你就讓他共享資料?他要共享了,剩下的活還幹不幹了?
他要不幹,他這就是態度問題。姚主任,你好歹幹了十多二十年的老研究員,混了半輩子機關,哪個輕哪個重,要不要我教你?
王齊志頓了一下,環視了一圈:“你們就算要卸磨殺驢,是不是也得等驢把磨推完?唏,等等……對你們而言,林思成這磨,好像還真就推完了?”
話還沒說完,姚建波的臉上就像是開了顏料鋪子:一陣青,一陣黑,一陣紅,又一陣白。
不止是他,所有人的臉全變了:王教授啊王教授,這是在開會,這些話是能在這兒說的嗎?
書記員拿著筆,眼睛直戳戳的往外突:這他媽讓我怎麼記?
鄭銘和蔣承應的臉黑成了鍋底:他們為什麼挑林思成不在的時候開會?
就是怕林思成年輕氣盛,控住不住情緒,當場鬧僵。但沒想到,最後還是鬧成了這樣?
都怪姚建新這個蠢貨:蹬鼻子上臉就算了,你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好了,搞炸毛了吧?
鄭銘忙打圓場:“王教授,你誤會了,你先消消氣……”
“鄭局長,我沒氣。我要氣,我就掀桌子了!”王齊志慢條斯理,點了一下會議桌,“真掀的那種!”
一群人齊齊的愣了一下
孫嘉木嘆了口氣:你們當他不敢掀?
他又不是沒掀過,還是當著副部級領導的面掀。
這些人也確實太過份:此次勘察發掘的重點是卵白玉,這是成立分中心之初,雙方提前說好並寫進協議當中的,這總沒錯吧?
只是當地沒想到林思成能找到這麼多的遺址,更沒想過全是顛覆性的重大歷史發現。換位思考,站在當地部門的立場上,權急應變,調整一下工作重點,這無可厚非。
但你不能既要還要?
讓地級市的分中心主導後續的發掘和研究,而且這個中心還帶著外省字首,確實有點太打臉。所以你們理所應當的搶走後續的主導權,王齊志並沒有吱聲。
之後你們得寸進尺,把僅有的那點卵白玉的樣本也一併分了。說直白點,這就是在卸磨殺驢:因為林思成的主要任務就是這個,把樣本全分了,他後面拿毛線研究?
當然,可能是出於即便不分,即便所有的樣本全部給林思成,也不足以支援復原工藝的研究,王齊志依舊沒反對。
然後,這個“共同研發小組”就堂而皇之的成立了,聽起來挺不錯,讓林思成負責。但傻子也知道,為什麼讓他負責:就他手裡的樣本最多,就他下手的最早,研究進度最快。
算計的倒是挺好,但壓根就沒替林思成考慮:他手下還有好大一幫人,他進了這個組,當了這個組長,手下的人怎麼辦?
所以,王齊志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然後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手底下的人不好安排是吧,那一塊來,咱們一起研究不就行了?
口口聲聲集中資源,集中力量,卻絕口不提林思成花了數百萬才集齊的物料,更不提比他們快好幾個月的進度,主打一個道德綁架。
沒出意外,王齊志又拒絕了。怕這些人糾纏不休,王齊志甚至直接表明:林思成退出後續的所有研究。
這等於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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