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會經常有一句話:不要把平臺給予的當做了你的能力。
眾目睽睽之下,劉主編此刻忽然顯得十分狼狽,不知道這是否是他的偽裝。
他揮動手上的譯本,喃喃道,“刪了吧,非要這樣麼?刪了吧……”
聲音越來越低。
餘切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對手原來是這麼普通的一個人。
這人的研究水平竟然這樣的低下,當他的平臺無法起到作用時,他竟然束手無策。
當然,劉芯武可以說,如果不是馬識途給你找平臺,你哪裡能這麼快發出來呢?
如果不是你寫出來好文章,你哪裡進得去《十月》呢?
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被調去了前線慰問,你哪裡能躲過這一遭呢——我有子彈,我特麼使不出來了,你穿了防彈衣。
劉芯武說:“餘切,這和你沒關係……我從來不服,你只是太順,各種好的事情總髮生在你身上。”
“大家都在幫你。”
“天都在幫你。”
怪不得啊,他無法寫出更有力的文章了。
怪不得,他要用其他方式來維繫自己的影響力。
怪不得,幾十年後,作為一個關鍵流派的開創人,竟然排在了“近現代100位大陸文學家”的末流,真是高開低走啊。
餘切才發覺,他永遠無法正面的和自己攻伐,在拉美文學這個小圈子裡面,他甚至無法寫出一篇合格的論文來,當著所有人和餘切拉票。
“la rosa amarilla。”
餘切說:“la rosa amarilla。”
他又說了一遍,“la rosa amarilla。”
“什麼意思?”劉芯武的腦袋是蒙的,他什麼也不知道,但餘切說,“我們正在討論一隻黃玫瑰的事情。黃玫瑰,就是la rosa amarilla。”
“這裡還有……五十七個人,你看看他們……他們都知道,這是黃玫瑰。”
你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要討論玫瑰?什麼是黃玫瑰?劉芯武仍然是空白的。
“有的人覺得,黃玫瑰是愛情。”
“有的人覺得,黃玫瑰是一種巫術。”
“還有人覺得,黃玫瑰是一種阿根廷來的蜘蛛。”
餘切笑道:“但無論是愛情、巫術,還是蜘蛛,無論答案多麼匪夷所思,他們最起碼知道,我們在談論什麼。”
“那麼,當我們在談論魔幻現實主義的時候,我們究竟在談論什麼?”
“你還是不知道。”
“因為你來錯局了。”
餘切這句話,把劉芯武拉回到了看到研究稿的那一天,那正是《拉美現實主義》這一篇稿子原來的題目。他曾經是一個天才,備受文壇矚目,所有人都對他寄以厚望。
進文聯之後,許多人責怪劉芯武過於驕傲自滿,從不與人握手,生人和他說話,他不去回答。
朋友給他寫文章辯解:他只是過於靦腆,不好意思罷了。
劉芯武不屑於當場辯解,而只是把這些事情寫在自己小說裡面。
一文成名後,劉芯武受到多位文壇大家的照顧,《十月》雜誌讓他做了編輯,他潛入到自己創作的黃金年代。
他敲過劉紹唐家的門,到北池子招待所找王濛,他騎腳踏車到南吉祥衚衕找從維晰。巴老親自找他約稿兩篇小說,玎玲為他的小說作評價,《人民文學》的副主編葛咯住在他家裡面,只為了早一點拿到他的稿件。
冰心為他寫了十二封信,外國記者問冰心,中國青年作家裡面,誰最有發展前途,冰心毫不猶豫的回答“劉芯武”。
而這一切,僅僅在一年之間發生!然後,他發現了自己正經歷生命無法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