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切當即道:“宮雪同志,你這改詞了,人家軍嫂信上面不是這麼說的——沒有最後那句話,這加的太硬了。”
宮雪說:“演員是可以根據現場的反應,臨時改變臺詞的,‘我’那一刻願意講這句話!”
“那我認為,你非要加的話,也不是這麼一句話,而是其他的?”
宮雪似乎對餘切有很大意見,“餘切,你要加什麼?我是演員呢,我覺得軍嫂會這麼想!”
餘切說:“我不信她看到自己丈夫那一刻,心裡還裝著廣大人民,這簡直是不符合人性了,她的心裡只有她的丈夫!她的話,也只會很直白。”
宮雪呆住了,然後道:“那你要加什麼呢?我們這是朗誦,是給其他戰士們聽的,又要錄上節目——又直白,又要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餘切:“你不如直接說,‘你苦了吧,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刻沒有想你,現在你回家了,有你有我的地方就是家’……”
宮雪不願意:“這話太長了,而且不夠有詩意。”
“啊!”於淑清撇了撇嘴:“雪姐姐,你可真夠吹毛求疵的,我也覺得餘切說的對,一個女人不會想那些東西,你那話把這變成了表演了,而這封信卻起碼是真的……”
宮雪還是不願意:“你不知道我的苦衷……這封信是要給戰士們聽的,他老婆愛他又不愛其他人,別人越聽越難受,所以要告訴他們,全國人民不會忘記他們!而且……”
“萬家燈火,有人會給你留一盞燈。”餘切忽然這麼說。
“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有人會等待著。”
吉普車上幾個人都安靜了,一下子一句話講不出來。無論是宮雪還是於淑清,都呆呆的望著餘切。
老山河谷底下的微風輕輕吹著,這片土地因為戰火削平了一些低矮的森林,但透過車窗遠眺,青山如黛,翠田如玉,白練般的山泉歡快地奔騰。崇山峻嶺中,一望無際的竹海映入眼簾。它們和雋永清秀的江南竹林完全不一樣,高大粗壯,直衝雲霄,碧綠的葉子寬厚堅硬,而更像是英氣逼人的鋼鐵戰士。
這片清幽肅穆的地方,隨時可以轉變為戰火紛飛的戰場。
古玥也睜開眼睛,有些驚訝餘切講的那句話,對這句話,他格外的有想法。
古玥父母都是早期地下黨成員,6歲那年,他父母相繼犧牲,於是古玥成了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成名之後他飲酒作樂、不勞則食,白天則宿醉難起,所有人都對古玥的身體狀況感到焦慮,而他自己則沒有所謂。
只有在扮演偉人的時候,他才忽然的有種安寧的感覺,只有藉著這個身份,他才是被認可的,觀眾給了他這個孤兒“一盞燈”。
所以他能明白餘切說的這句話,啥是為他留的那“一盞燈”。
為他們開車的小戰士,癟著嘴停下車,聲音顫抖道:“對不起,我想抽根菸。”他也被打動了。
什麼叫“有人會為你留一盞燈”呢?
這一盞燈的意象,可謂是足夠豐富了,只有牽掛著你的人才給你留燈啊。這一盞燈,既代表一個家,也代表一個靠得住的心理寄託。
幾分鐘時間,餘切見眾人都沒有回答他,又問了一遍,“這話怎麼樣?我覺得是不錯的……”
他自顧自的解釋,“人是社會的一員,只要說出這句話,大家聽到心裡就有了寄託,給他留燈的人無論是戰友,還是他物件,還是他的父母……這樣一句話,把空洞的全國人民這種泛詞,指向了聽者心目中具體的那個人,把他的美好回憶相結合了,我覺得是更妥當的……還有……”
“就用這句話吧!”宮雪沒有等到他講完,忽然認可了,她自己唸了幾遍這句話,看向餘切,那是一種複雜的眼神。“餘切,你說的是對的。”
這個餘切,真是會寫這種話,讓人很怕他。
小戰士抽完了煙,招呼眾人重新上車,餘切和宮雪再次排練,他們已經基本背下來了軍嫂寄來的信。於淑清說:“餘老師不僅加了一句漂亮話,他朗誦的也很漂亮,可以進個文工團了……”
這話本來是開玩笑,但是宮雪被刺激到了,有點焦慮,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動情的朗讀軍嫂的信,她一邊說“我是個好多年的文藝兵,這些戰士都是我的戰友和弟弟”,另一邊說“我們可以適當的有一些情景演繹,這樣可以更好的渲染情感,餘切寫了好話,我也有我作為演員的長處。”
“餘切,你看著我,我也看著你。我們的眼神要有些對視……”
餘切被整的有點煩,宮雪脾氣太倔強。
聽說她演《大橋下面》的時候,因為女角色是一個未婚懷孕的女裁縫,因此對這個角色有意見,導演親自來勸了很久才說服她。
可見這種人很有主見,不樂意被人比下去。
但是不管怎麼樣,下午兩點,車隊終於到了老山的前線陣地。一聲汽車喇叭長鳴和一陣哨音,大家蜂擁而出。戰士們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激動得熱淚盈眶。
你們來了!你們終於來到了我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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