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出於政工幹部之間的心有靈犀。
儘管趙衛紅這句話說的有些晦澀,但查果拉哨所的指導員,還是明白了趙衛紅想要表達的意思。
而他看向趙衛紅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幾分非常明顯的親近之意。
實事求是的講。
如果不是趙衛紅此刻正喘著粗氣,從外表上,趙衛紅可比這位指導員更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政工幹部。
相較之下,這位指導員更像是一位非常具有代表性的軍事主官。
壯碩的身材,黝黑的肌膚,再加上那宛若洪鐘般的嗓門,不需要深入瞭解,便能感受到其為人的豪爽與奔放。
真不知他本來就是這個性子,還是說由於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緣故,才塑造了他這樣粗獷的性格。
“二位,一路上累壞了吧?”
“尤其是趙衛紅同志,也真是不趕巧,咱們單位通往外界的路,這幾天出了點狀況,正維修著呢。”
“要不然也不至於讓你爬了一整座山。”
“來,快喝杯熱水,暖暖身子,一會咱們就吃飯!”
自打進入屋內後,趙衛紅便感覺自己彷彿獲得了新生。
雖然眼前的宿舍遠比446的住宿條件還要艱苦,但沒了那無時無刻不在拍打在臉上的狂風,趙衛紅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再喝上一杯溫度適宜的開水,這一路上身體裡所積攢的疲憊與寒冷,霎時間便被驅散了七七八八。
恍惚間。
趙衛紅竟是找回了當初剛剛來到部隊時,在寒風中矗立了半個小時,極度渴望進入室內的感覺。
其實查果拉哨所現在,並沒有十二月份的東北那麼寒冷。
畢竟眼下是七月份,一年之中溫度最高的時候,就算氣候再怎麼惡劣,那也是有著一個“上限”的。
但荒蕪的景象與肆虐的狂風,卻是更容易將人身上的溫度帶走。
趙衛紅幾乎不敢想象。
這要是到了最為寒冷的寒冬臘月,自己此刻所處的查果拉哨所,又該是一副怎樣的景象?怕是用“生命禁區中的禁區”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念及於此,趙衛紅一邊小口小口的喝著熱水,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宿舍。
從某種角度上講,眼前的宿舍還有著可取之處的。
至少沒有紅二連那種時刻瀰漫在空氣中的下水管道味道。
但那脫落的牆面,就彷彿一副歲月沖刷而成的畫卷,記錄著查果拉哨所的官兵駐守於此的歷史,也向每一位來到這裡的過客,無聲的講述著他們所見的建築,其實有一段年頭了。
將杯中最後一口熱水喝下。
趙衛紅看向了正吩咐炊事員加餐的指導員,沉聲道。
“不用這麼客氣。”
“突然上門,耽誤你們工作,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怎麼好意思繼續給你們添麻煩?”
“我這人對吃沒什麼講究,普普通通的伙食就很好。”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看咱們哨所官兵每天的伙食如何。”
趙衛紅的話,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
可查果拉哨所的指導員聽在耳裡,卻是出現了一抹非常明顯的遲疑,直到在趙衛紅的再三要求之下,這才很是猶豫的對著炊事員點了點頭。
“就按照趙衛紅同志的吩咐去做吧.”
“是!”
“也別叫我趙衛紅同志了。”
“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老.老趙。”
“不知道這位同志,應該怎麼稱呼?”
“瞧我這記性!”
聞言,查果拉哨所的指導員立馬非常懊惱的拍了拍腦門,忙不迭的自我介紹道。
“我姓陳,耳刀陳,全名陳明志。”
“老趙,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我也不和你客氣!”
“我叫你老趙,你喊我一聲老陳,一會吃飯的時候,咱哥倆好好喝點!”
趙衛紅雖然酒量很好。
但在部隊裡,他其實不怎麼喝酒,除非有什麼極其重大的慶祝活動。
並且從原則上講,雖然眼下尚未出臺那近乎於嚴苛的“禁酒令。”
基層部隊的官兵在會餐期間,有興致的話,都能光明正大的喝上幾杯。
但會餐應該是晚上的事,哪有中午就開始會餐,還要喝酒的道理?要是按照趙衛紅的性子,肯定會直接拒絕陳明志的邀請,順便向他表明,今天是工作日,午餐時間不能飲酒。
可看了看陳明志臉上真摯的表情,再看看查果拉哨所簡陋的環境。
原本早就熟稔於心的所謂“規定”,趙衛紅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最終。
在陳明志的又一次真誠的邀請,與滿是期盼的注視下。
趙衛紅,沉默的點了點頭。
親眼見到這一幕的人,並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在喜馬拉雅山北麓的查果拉哨所中。
炎國近幾年最為閃耀的軍中新星——趙衛紅,悄悄的開始了屬於他自己的蛻變。
曾經的趙衛紅,有著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在用實際行動捍衛這套行事準則的同時,倔強的認為這套準則,絕對正確。
想到這,趙衛紅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抹笑意,整個人也彷彿卸下一塊巨石似的,輕鬆了許多,轉而和陳明志熱情的攀談起來。
認為自己的行事與理念絕對正確,這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更是一種無聲的傲慢!
萬幸。
趙衛紅打破心中的“籬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間。
還不算太晚。
不得不說,除開中午突然進行會餐,藉此飲酒的這件事。
查果拉哨所,或者說陳明志,還是非常遵守規章制度和一日生活制度的。
哪怕營區裡只剩下了寥寥幾人,並且還有兩位客人。
當開飯的號聲響起時,陳明志還是跑到了樓外集合,同時站在佇列前,用飽滿而又激昂的手勢,指揮著他們齊唱軍歌。
“雄偉的井岡山,八一軍旗紅!”
“開天闢地第一回,人民有了子弟兵!”
“.”
寥寥幾人的佇列。
卻是頂著依舊肆虐的狂風,唱出了一整個連隊都未必能夠比擬的雄壯氣勢!
聽著耳邊熟悉的旋律,趙衛紅忽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三年來,一直沉浸在學習,研究,探索各類軍事理論的自己。
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像眼前的這群戰士一樣,站在佇列裡,聲嘶力竭的唱著開飯前的軍歌。
普普通通的一首軍歌,卻彷彿一場神秘的儀式,喚醒了趙衛紅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也讓他找回了那份最初來到部隊時的感覺。沒有一丁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