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燈光幽幽亮著,電腦螢幕的微光映在吳宸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論壇上的討論鋪天蓋地,有人遺憾,有人憤怒,也有人冷嘲熱諷,說張藝某的電影已經江郎才盡。
而宿舍裡,樸松日幾人還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張藝謀衝奧失敗的原因,話題圍繞中美文化差異、電影工業發展水平、好萊塢對武俠片的態度來回打轉。
吳宸靜靜地聽著,目光卻落在桌上的《黑天鵝》劇本,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封面,眉頭微蹙,沉思良久。
“真的是文化差異的問題嗎?亦或是文化壁壘?”他喃喃自語。
回憶起這幾年華語電影在奧斯卡的征途——
《臥虎藏龍》的成功,成了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
後續的《英雄》《十面埋伏》,無論製作多麼精良,都沒能再現當年的輝煌。
張藝謀的電影,在國內固然風光無限,可是在西方,它依然只是“異域的風景”,供人欣賞,卻難以真正觸動他們的內在情感。
而李安的成功,遠不止於武俠,而在於他懂得如何在東西方文化之間架起橋樑,讓一個異域故事變得熟悉、可感。
那麼,問題來了。
華語電影的出路在哪?吳宸垂下眼瞼,手指摩挲著劇本封皮,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換個思路呢?如果一部電影不僅僅是“異域風情”,不是單純地呈現東方元素,而是能夠真正讓西方觀眾感同身受呢?
《黑天鵝》的劇本他已經寫了七成,這是一個關於舞蹈、瘋狂、人格分裂的故事,原劇本里以西方芭蕾為背景,展現了一名舞者如何在極端壓力下走向癲狂。
如果,這個故事的背景不是芭蕾,而是中國傳統的戲曲呢?
京劇?太剛烈了。
豫劇?粵劇?太地方化了。
那麼崑曲呢?崑曲,最古老的戲曲之一,被譽為“百戲之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典雅、最具詩意的藝術形式。
吳宸的思緒被點燃。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副導演時,偶然聽過的崑曲《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悠揚婉轉的唱腔,如泣如訴,那柔美而哀婉的身姿,彷彿將人拖入一場曠世幽夢。
杜麗娘的愛與夢魘,似真似幻,似夢似醒——
而這,和《黑天鵝》的故事核心,何其相似!吳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黑天鵝》的故事可以按原來的方式拍攝,但如果改編成中國風的版本,結合崑曲的審美,或許能誕生出一部真正具有東方韻味的電影。
崑曲講求身段、眼神、手勢,每一個動作都飽含情緒,它的舞臺感和象徵性遠勝芭蕾,而崑曲本身的悲劇氣質,也與《黑天鵝》的主題完美契合。
如果他把《黑天鵝》的心理驚悚、夢幻現實交錯,與崑曲的意境美學融合在一起,會發生什麼?芭蕾舞者的極限挑戰,能否與崑曲演員的身心蛻變相互映襯?中國傳統戲曲講究“一顰一笑皆有意境”,那麼,如何用電影的方式,把這份美拍到極致?
思緒在腦海中飛旋,吳宸感到一股久違的燥熱。
他輕輕推開窗戶,夜色沉靜,月光皎潔。
他彷彿看到——
月光下,杜麗娘輕踏花影,衣袂翩躚,一步一轉,皆是千年傳承的韻律。
鏡頭緩緩推進,她的眼神變了,現實與夢境交錯,身體與精神的極限推演,在光影之間模糊,似真似幻。
這一刻,他知道了。
他手上的劇本,不再是單一的《黑天鵝》。
它裂變出了兩個方向。
一個是仍然基於芭蕾舞的驚悚片,《黑天鵝》。
另一個,則是以崑曲為核心的《黑牡丹》。
這個念頭一旦成型,便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澎湃。
吳宸按捺不住,開啟文件,在《黑天鵝》的劇本下方,新建了一行標題——《黑牡丹》。
故事的框架依舊,講述的是一名崑曲演員,在追求極致表演的過程中,逐漸陷入夢境與現實交錯的幻覺之中,最終迷失自我。
崑曲裡,杜麗娘為情而死,又為情而生。
這極致的情感衝突,這沉醉與癲狂,這現實與幻境的交錯——
它天生就是一部電影。
吳宸屏住呼吸,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這一寫,便寫到了晨光熹微。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長舒一口氣。
這些靈感,終於落在了紙上。
天矇矇亮,雪停了,宿舍裡暖氣片還嗡嗡響著。
吳宸揉了揉熬紅的眼,走到桌邊拿起水壺,壺裡還有點溫水,他倒在手裡搓了把臉,水珠順著下巴滴在地板上,冰得他一激靈。
他抓起外套和《黑天鵝》劇本,腳步輕快地出了門,像卸了什麼包袱,門吱呀一關,聲音在寂靜裡格外清脆。
片刻後,樸松日幾人陸續醒來,揉著惺忪的眼爬下床。
向灼瞅了眼吳宸的床鋪,被子迭得整整齊齊,像壓根沒動過,他愣了愣:“宸哥昨晚睡了沒?”
褚天舒打著哈欠,走過來一看:“這被子跟昨晚一樣,怕是沒上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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