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次沉入墨藍。
褚行在一塊巨巖背風處奮力挖出一個雪窩,鋪上厚厚的氈毯。
篝火很快升起,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兩人啃著凍得梆硬的肉乾,沉默在寒風中蔓延。
江晚卿看著火光映照下褚行尚顯稚氣的側臉,打破了沉寂,“你多大了?”
“回姑娘,十七。”褚行恭敬答道。
“可曾娶親了?”她試圖緩解緊繃的氣氛。
褚行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抹窘迫的紅暈,低頭道,“尚未……”
“我身邊有兩個極好的姑娘,生得秀美,性子也穩妥,持家更是沒的說。”江晚卿彎了彎唇角,帶著一絲促狹,“待回了京都,我替你們引見引見?”
褚行猛地抬頭,眼中掠過受寵若驚的亮光,隨即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臉更紅了。
連日緊繃的神經,在這幾句家常話中稍稍鬆弛。
耳邊唯有寒風在耳邊永無止境地呼嘯。
褚行守夜,警惕地掃視著黑暗。
突然,遠處雪幕中,兩點幽綠的光芒一閃而過!
那光芒迅速逼近,輪廓在雪光中漸漸清晰,竟是一頭壯碩的雪狼!
它通體潔白,皮毛在微光下如同上好的綢緞,一雙狼眼卻閃爍著冰冷嗜血的殺意,齜著森白鋒利的獠牙,腥臭的涎液如雨簾般滴落雪地。
“姑娘!快醒醒!”褚行低喝,同時已極快地執弓搭箭,弓弦瞬間被他拉得如滿月般緊繃!
江晚卿本就睡得不沉,立刻驚醒。
順著褚行戒備的方向望去,那頭狼正匍匐著,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幽綠的眼睛死死鎖定火堆旁的兩人,蓄勢待發。
“到我身後來!”褚行聲音沉穩。
江晚卿迅速挪到他身側,順手抄起火堆中一根足有手腕粗的樹枝。
火焰跳躍,映著她微微顫抖的手和強自鎮定的臉,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此刻,身前這年輕侍衛是她唯一的倚仗。
“姑娘放心,即便赤手空拳,屬下也能制服這畜生。”褚行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的自信。
但他嚥下了後半句沒說出口的擔憂,雪狼極少獨行,最怕這只是狼群派出的探子。
時間在僵持中流逝,雪狼的耐心似乎也在耗盡。
它緩緩伏低了身體,前爪刨著雪地。
褚行心中警鈴大作,它在等同伴!
“姑娘,拿兩塊肉乾,烤熱了扔過去!”褚行當機立斷。
江晚卿立刻從包袱裡掏出兩條肉乾,湊到火上烤了片刻,濃郁的肉香瞬間瀰漫開來。
那雪狼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急促搖動起來,涎水如注淌下,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位來。
在這苦寒之地,上一頓飽食不知是何年何月,如何抵擋得住這近在咫尺的誘惑?
它僅僅遲疑了一瞬,便低吼一聲撲向那滾落在不遠處的肉乾,埋頭瘋狂撕咬啃食起來。
就是此刻!
褚行眼神一厲,弓弦嗡鳴!
兩支利箭破空而出,一支射向狼眼,一支直指咽喉!
同時他整個人如獵豹般彈射而出,手中短刀在火光下劃出一道致命的寒光,狠狠刺入狼的脖頸!
那雪狼口中的肉塊尚未嚥下,只發出一聲短促淒厲的嗚咽,龐大的身軀便重重砸在雪地上,抽搐幾下,再無生息。
“快走!”褚行一把拉起江晚卿,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幾乎是半抱著她,將她身體大半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狂奔,顧不上方向,只求迅速遠離此地。
江晚卿感到白日摔傷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咬緊牙關,任由褚行拖拽著,悶頭向前。
不知奔出多遠,身後他們剛剛停留的方向,隱隱傳來幾聲悠長而悲愴的狼嚎,穿透呼嘯的風聲,刺入耳膜。
江晚卿的心猛地揪緊,聲音發顫,“是不是……還有狼?”
褚行凝神細聽那嚎叫的調子,緊繃的神經反而略略一鬆,低聲道:“不是狼群。聽聲音……像是這頭狼的伴侶和幼崽在召喚它。”
他頓了頓,補充道,“有了這頭狼的屍體,足夠它們飽餐幾日了。”
江晚卿這才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冷汗,方才意識到“狼群”二字的恐怖。
“今夜我們不能再歇了,”褚行望著前方無盡的黑暗,語氣斬釘截鐵,“必須一直趕路,直到天明!”
按照地圖示識,最遲明日天黑前,定能抵達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