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不贊成蕊蕊去國外。
“宋孔陳那幾家的孩子為什麼願意去美國鍍金?那是人家裡有錢,委座也愛吃美國人這一套!
“我眼下朝不保夕的,哪有那個閒錢供她去燒。
“再說了,當初宋家大小姐去美國不還被扣押了很長一段時間嗎?洋鬼子就沒一個好鳥!
“萬一再給我信個什麼狗屁上帝,領個洋外孫回來,我這張老臉還不夠丟人的!”
吳敬中罵罵咧咧道。
“老師明鑑!”
洪智有連忙附和:“女人嘛,當此亂世,還是安安生生為好。”
“梅紹去哪兒了?”吳敬中又問。
“他好像是有什麼急事要辦,遲些天就會去山城。梅先生人脈極廣,您就別替他操心了。”洪智有答道。
吳敬中翻了個白眼,冷笑道:
“我操心他?
“我是擔心他落在日本人手裡,嘴把不住門,把老子的底都給兜了出來!”
他端起茶杯,眼神變得深邃。
“幹我們這一行的,跟三教九流那麼多人打過交道,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讓哪個王八蛋給賣了。”
洪智有點了點頭:“那是,那是。”
這點他早就想到了,就梅紹那嘴,不用撬就自己得全吐了,一刀嘎了是最好的選擇。
……
翌日,洪智有精神抖擻的到了警察廳。
說真的,惠子不在了,他還真有點想念,長夜漫漫,連個打發時間的地方都沒有。
到了辦公室,他像往常一樣先去叔叔高彬的辦公室裡擦桌子,泡好茶。
片刻後,任長春進來彙報,說郝營長來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洪智有見到了郝貴方。
這位三營長此刻的樣子有些悽慘,滿臉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一條胳膊還用繃帶吊在胸前。
見到洪智有,他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哈著腰,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洪爺。”
洪智有示意他坐下,很自然地從櫃子裡拿出一盒糕點,推到他面前:“晚上出來的吧?”
郝貴方點了點頭,憤憤不平地說道:“昨晚馬文棟就讓人把我給放了。
“你說那個老邱是不是有病!”
他一說起這個就來氣。
“他是高科長的線人,你把他從山裡帶下來吃香喝辣的,他不念你半點恩情就算了,還專門幫著馬文棟那個王八蛋來抄我的家,往死裡整我!
“我有什麼罪?不就是跟您小洪爺走得近了點嗎?
“他這叫打擊報復。
“王八羔子,遲早得讓天打雷劈了!”
洪智有笑了笑,給他倒了杯熱茶:“所以說啊,人心隔肚皮,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
他看著郝貴方,笑呵呵地問:“老郝,說真的,你怎麼沒賣我?”
郝貴方一愣,隨即咧嘴乾笑起來:“小洪爺,我傻啊?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老郝吃慣了山珍海味,誰還願意回去啃那些土豆蘿蔔啊。
“跟著您老弟,我這輩子就沒這麼舒坦富裕過。
“我要是賣了你,也落不著什麼好,往後還得摳摳搜搜過日子,那還不如讓他們一槍把我崩了來得痛快。”
他嘿嘿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得意。
“當然,我相信你小洪爺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現在看來,我老郝這把賭對了!”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為了救你出來,我可是花了大價錢。”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十萬康德幣,親自送到了馬文棟夫人的手上。還好他們最後放人了,這錢總算沒白花。”
“十萬!”
郝貴方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我的乖乖!
十萬康德幣!把他郝貴方從裡到外賣個十遍都不值這個價!
他嘴唇哆嗦著,激動地朝洪智有深深鞠了一躬,聲音都哽咽了:“小洪爺,我……我就是給您做牛做馬十輩子,也還不清您這份天大的恩情啊!”
洪智有伸手扶住他,一臉的真誠:“老郝,就衝你在裡面咬死了不賣我,你就值這個價,別說十萬,就是一百萬,也值!
“能用錢解決的事,那都不叫事。
“錢沒了,你我兄弟倆還能再掙。人,是無價的!”
一番話說的郝貴方心頭滾燙,他這輩子走南闖北,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這條爛命能被如此看重。
一時間,他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可是我現在被免了職,就是個廢人,以後怕是沒法給您賣命了。”
洪智有擺了擺手:“人這一輩子,誰還沒個起起落落的。
“彆著急,這事兒沒完。你先踏實待著,熬上幾個月,興許就能官復原職了。
“對了,你現在也沒地方去吧?要不這樣,你先去永升魁待段時間,每天打打牌,喝喝茶,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大假。”
郝貴方一聽,頓時大喜過望:“謝謝小洪爺!
“啥也不說了,我老郝這條命,從今往後就是您小洪爺的了!”
洪智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
說著,他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塞進郝貴方的手裡。
“知道你老郝是要面子的人,肯定拉不下臉跟老黑他們張嘴。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先拿去花,別省著。”
郝貴方捏著那沓錢,手都在抖。
他沒想到洪智有竟然心細如髮,連這點小事都替他想到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再次向洪智有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出辦公室,郝貴方突然感覺身上那些傷痛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能碰到小洪爺這樣的明主,說真的,別說是挨一頓毒打,就是真死在裡面,他下了地獄都不會有半點委屈和怨言。
……
濱江省警務總廳。
老邱一臉興奮地快步走進馬文棟的辦公室,聲音裡都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悅。
“廳長,好訊息!天大的好訊息!
“我昨晚在哈爾濱的一家小旅館裡,抓到了一個抗聯的重要成員!”
馬文棟抬起頭,哦了一聲:“重要人員?”
老邱激動地說道:“這個人叫傅軍,是抗聯周政委的左膀右臂,外號老傅,在他們四大隊裡,是三號人物!”
馬文棟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怎麼抓住的?”
老邱解釋道:“他們運了一批皮子下山,估摸著是想換糧食。他的一個副手,以前跟我關係不錯,被我給策反了。我昨天晚上帶人過去,當場就把他們給一鍋端了!”
馬文棟點了點頭,讚許道:“邱科長經驗老到,幹得不錯。”
老邱的腰桿挺得更直了,急切地說:“廳長,這個人可了不得!只要他肯張嘴,肯定能指證洪智有!還能把抗聯主力並沒有在細菌戰裡受到重創的內幕給揭開!
“還有,我們可以順著這個老傅,把哈爾濱地下的紅票組織連根拔起!
“這絕對是一條天大的魚啊!”
馬文棟看著老邱這副立功心切的模樣,笑了笑,從抽屜裡拿出兩千塊日元遞了過去。
“老邱啊,你辛苦了。
“你先審著,看看這個人,到底開不開口。”
“是!廳長!”老邱接過錢,興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一關上,馬文棟臉上的溫和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冰冷的森然。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苗局長,是我,馬文棟。”
電話那頭傳來苗福田恭敬的聲音。
“我聽說老邱是不是抓了個抗聯的人?
“我的建議是,可以讓你們保安局的陳景瑜主任作為副審人員,全程參與審訊。確保審訊過程中,不會存在有強行簽字畫押的情況。”
馬文棟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澀谷三郎先生的覆轍,我們不能再重蹈了啊。
“另外讓陳景瑜主任有事直接向我彙報,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干涉邱大強的審訊。
“嗯,你明白就好。
“要記住無論審訊出什麼結果,參與審訊的刑訊人員在結案後,要第一時間看押,等候我的指示。
“包括你在內,不要打聽,不要過問。
“好的,那就辛苦苗局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