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黃昏。
夕陽漸沒。
冷風拂動雪松,松針便隨之搖曳,點點滴滴的雪花,洋洋灑灑的從天際橫過去,宛若一條白練。海西草原終究是有些冷的,現在已經到了四月份,積雪都尚未完全融化,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持續多長時間。
可此時此刻,偌大的安車骨部落,卻陷入了異常的燥熱。
張耀輝清晰聽到一陣陣急促的喘息,放眼望去,夕陽映照下,是一雙雙猩紅的眼珠子。
彷彿某種野獸。
他能看出這些人眼神中的貪婪和瘋狂。
張耀輝,雖然只是張賜的庶子,但卻是張賜諸多子嗣中最為聰慧的一個,這一趟很危險,原本是用不著張耀輝親自走這一趟的。可張耀輝同樣有自己的看法,在他眼裡,這是危險也是機遇,若是這件事辦的好了,也算是在宋言那邊掛了名,漏了臉。
他不可能當一輩子商人,張家財產雖多,可他是庶子,也分不到多少家當。有這一份功勞傍身,日後若是投靠侯爺,許是也能謀一個還過得去的差事。當然張耀輝的野心可不僅僅只是做一個小官……
縱然是出了什麼意外,雪原埋骨,於張家來說那便是一份人情,便是張家不說,宋言也自會對張家多為照拂。
不管怎樣都不虧。
視線掃過前方那些蠻子,貪婪和瘋狂似是化作了某種類似煞氣一樣的東西,撲面而來,無形的壓力,讓商隊所有人都繃緊了身子。
張耀輝背在後面的一隻手悄悄做了個手勢,一些商隊的護衛便將手伸到了袖子裡,抓緊了火摺子,一旦情況不對,他們會迅速將那些糧食點燃,同時,還有裝載兵器的馬車。
抿了抿唇,張耀輝上前一步,雙臂張開,獸皮帽子下面凍得有些皸裂的嘴唇扯出略顯誇張的笑:“極烈汗,這批貨,想要嗎?”
安車骨極烈汗薩日朗身子猛地一顫,終於從興奮中回過神來。
這商隊居然有這種本事,能將寧國軍隊的制式武器給弄來,當真稱得上是手眼通天。薩日朗雖然暴躁,貪婪,但同樣也是個聰明的,他知道這種亡命徒都有獨門的手段,若是安車骨這邊動手搶奪,很有可能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糧食沒了,兵器也沒了。
這可是鐵製武器啊。
安車骨的鍛造技藝極為落後。
數月前,和完顏廣智的那一場衝突,若是安車骨能有這麼多鐵製武器,或許傷亡也不會那般慘重。
整個安車骨共有族人十二萬,經歷過那一場廝殺,現如今只剩六萬不到,可以想象那場衝突是何等慘烈。現如今屍體還堆在安車骨後方的山坳中,山坳幾乎被填平。
用力吸了口氣,薩日朗擺了擺手,身後躁動的族人逐漸安靜下來,看的出來薩日朗在安車骨很有威信,“自是想要的。”薩日朗抿了抿唇,控制著眼底的貪婪:“我很好奇,這些武器張先生是從哪兒弄到的,若是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寧國軍隊的制式武器吧?”
瞧瞧那刀身,是何等堅固。
瞧瞧那槍頭,是何等鋒利?
與之相比,安車骨部落一直以來使用的武器,簡直就是垃圾。
若是能得到如此高質量的武器,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當然,薩日朗若是知道,這些武器只是平陽城退換下來的殘次品,府兵都看不上的垃圾,不知會是怎樣的心情。
薩日朗也算是個聰明的,知道兩人所言皆是極為重要之事,不適合太多人知曉,不等張耀輝回答,便擺了擺手,原本聚集在旁邊的安車骨族人雖有不捨,但還是漸漸退去,隨後又邀請張耀輝入了部落之內,進了王帳。
只是,現在的安車骨部落窮困潦倒,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眼前的客人,一時間薩日朗面上表情多少有些尷尬。
張耀輝咧嘴一笑,對這點事情自是不會在意,相反,他很喜歡和這種聰明人打交道,當下也就沒有隱瞞:“現在平陽城有冠軍侯鎮守,侯爺盯著,莫說是走私武器,便是走私任何鐵器,都是找死……而我,能將這些武器運出來,自是得了侯爺的首肯。”
有些話該怎麼說,自然是請示過宋言的。
冠軍侯!
關於這人,薩日朗也是知道的。
就是此人馬踏王庭,將整個女真族的顏面在地面上狠狠踐踏,從這方面來講,他是女真最大的仇人。
但也是宋言,導致勿吉部死傷兩三萬,還斬殺了完顏廣智的弟弟完顏廣翰,迫使聯軍潰散,完顏廣智退兵,冬日更是因為宋言的破壞,凍死餓死數萬人,損失比安車骨還要嚴重,從這方面來講,宋言算是安車骨的恩人!
薩日朗眉頭皺著:“冠軍侯的名諱,我也聽說過。”
“數月之前,女真數個部落被屠戮乾淨,王庭被付之一炬,便有侯爺手筆,聽聞侯爺對我女真甚是敵視,為何還會讓張先生送來這些武器?”
張耀輝哈哈一笑:“極烈汗訊息倒是靈通,您說的不錯,我家侯爺對女真的觀感的確不怎麼好,至於原因嘛,您自己清楚。”
薩日朗面色愈發尷尬,這仇恨,多半是因為年前女真大軍南下,屠戮平陽的緣故。
平陽城內十室九空,近半人口被女真騎兵屠殺。
這新來的侯爺,對女真心生憎惡也實屬正常。
算下來,這裡面也有安車骨一份兒。
那時候只顧著燒殺搶掠,誰也想不到寧國這位新上任的刺史,居然會是這般狠人,被其屠殺個乾淨的部落足有七八個,直接殺掉的女真人破十萬,再加上冬日凍死餓死之人,損失怕是比平陽城還要大了。
“不過,我家侯爺,雖然痛恨女真,但最不喜歡的,還是那完顏廣智。”張耀輝笑了笑繼續說道:“一方面,自是因為完顏廣智是大極烈汗,上次襲擊平陽便是完顏廣智組織。”
“另一方面,便是一些私人一點的愛恨情仇了。”
薩日朗眼睛一亮,愛恨情仇四個字,顯然是引起了他的興趣:“詳細說說。”
張耀輝嘿嘿了一聲:“完顏廣智的準王妃納赫託婭被我家侯爺捉了,這事兒極烈汗您知道吧?”
薩日朗忙點頭,面露喜色:“這自是知道的。”
自從和完顏廣智對上之後,只要聽到完顏廣智不好的訊息,他就忍不住的開心。
“納赫託婭小姐,不管怎麼說也是黑水部的公主,我寧國皇帝陛下心性大度,雖女真殘暴,卻還不至於將罪名扣在一個女人頭上,便寬恕了納赫託婭小姐的罪過,並且將納赫託婭小姐賜婚給侯爺為妾。”
薩日朗忍不住咳嗽了一下,似是被口水嗆到了。
面色更顯古怪,好傢伙,堂堂王妃,居然要給宋言做妾?
這是何等的羞辱啊?
完顏廣智那傢伙腦袋上豈不是要綠油油的了?
這樣一想,心中就莫名興奮。
“我家侯爺心胸開闊,仁慈善良,覺得不管怎麼說完顏廣智也是納赫託婭小姐的前未婚夫,這要成親了,自然是要通知一下完顏廣智的。”
“侯爺年少才俊,又相貌堂堂,還家財萬貫,配納赫託婭小姐自是綽綽有餘,作為準前夫哥,完顏廣智若是真心喜歡納赫託婭小姐,見到納赫託婭小姐能尋到更好良配,也應是歡喜的。”
“我家侯爺也是心善,為了讓完顏廣智安心,這才給他發了請帖。”
咕吱。
一口口水在快要噴出去的時候,又被薩日朗強行吞了下去。
好傢伙。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
哪怕和完顏廣智之間有血海深仇,可聽到這一番話,薩日朗都感覺完顏廣智很可憐。
神他媽也應是歡喜的。
自己的王妃被搶了,歡喜個鬼啊!
又不是那種喜歡戴綠帽的變態。
這些中原人當真虛偽,明明自己做了這般混蛋的事情,還偏生一副我是為了你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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