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日,松江府的街頭巷尾便傳開了風言風語。
“聽說了嗎?工坊裡的女子都不守婦道,和男人同吃同住!”
“何止!我聽說她們連孩子都不管,全丟給老人帶,自己跑去工坊勾搭男人!”
“嘖嘖,這哪是工坊?簡直是……”
謠言越傳越離譜,甚至有人說工坊的女子都是被拐來的,不聽話的就會被關起來。
賣炊餅的張婆子聽到這些閒話,氣得直跺腳:“放屁!我閨女就在工坊做工,規矩得很!誰再胡說,老孃撕了他的嘴!”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信了。一些原本打算送女兒去工坊的人家猶豫了,甚至有人偷偷把女兒從工坊領回來。
……
工坊裡,文娘正帶著女工們清點新到的棉紗,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嘈雜。她走出去一看,發現幾個婦人正拉扯著一個年輕姑娘往外走。
“娘!我不回去!工坊好好的,我還能掙錢……”姑娘掙扎著,眼淚直掉。
“閉嘴!”婦人厲聲喝道,“外頭都傳遍了,這工坊不是什麼正經地方!你趕緊跟我回家!”
文娘快步上前:“這位嬸子,工坊規矩嚴得很,絕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婦人冷笑:“你是工坊的人,當然替工坊說話!我閨女要是在這兒壞了名聲,以後還怎麼嫁人?”
文娘還想再勸,可婦人已經拽著女兒走了。周圍的女工們面面相覷,神色不安。
柳娘小聲問:“文管事,外頭……真的傳得那麼難聽?”
文娘深吸一口氣,勉強笑道:“別聽那些閒話,咱們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麼?”
可話雖如此,她心裡卻沉甸甸的。
……
驛館內,朱幼薇正翻看著工坊的賬冊,春杏急匆匆跑進來。
“郡主,不好了!外頭都在傳工坊的壞話,已經有好幾個女工被家裡人帶走了!”
朱幼薇眉頭微皺:“誰傳的?”
“不清楚,但肯定有人在背後搗鬼。”春杏咬牙道,“要不要讓國公爺派人查查?”
朱幼薇合上賬冊,淡淡道:“不用查,我知道是誰。”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工坊。
“謠言止於智者,但百姓往往不是智者。”她輕聲道,“既然他們想用謠言逼我們低頭,那我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規矩’。”
……
翌日清晨,松江府衙前突然貼出一張告示,引得無數人圍觀。
“巾幗工坊即日起招募男工,月錢二兩,包吃住!”
人群譁然。
“男工?工坊不是隻收女子嗎?”
“是啊,怎麼突然招男的了?”
告示旁邊,文娘帶著幾個女工站著,神色平靜。
“工坊擴建,需要人手。”她朗聲道,“不論男女,只要肯幹活,工坊都收。”
人群中,幾個原本還在傳謠言的布商愣住了。
“這……這什麼意思?”
文娘看向他們,微微一笑:“工坊不是來搶生意的,是來給大家活路的。若有人不信,歡迎親自來看看。”
……
太白樓裡,沈掌櫃臉色鐵青。
“招男工?這不是打咱們的臉嗎!”
李崇義皺眉:“他們這是要堵住悠悠眾口。”
沈掌櫃咬牙:“那咱們怎麼辦?”
李崇義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不急,謠言已經種下,沒那麼容易消。咱們再添把火。”
……
晨霧未散,松江府衙前的青石板路上已經擠滿了人。賣炊餅的張婆子剛支起攤子,就聽見隔壁茶肆裡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工坊裡那些女子夜裡都不回家。”穿綢衫的布商擠眉弄眼,“我家隔壁的劉二親眼看見,半夜還有男人往工坊後門鑽。”
戴瓜皮帽的老者啐了一口:“造孽啊!好好的姑娘家,進了工坊就學壞。”
張婆子氣得抄起擀麵杖:“放你孃的屁!我閨女在工坊幹了兩個月,每日戌時準點回家。你們這些爛舌頭的,見不得人好是吧?”
布商縮了縮脖子,聲音卻更大了:“誰不知道工坊給的錢多?指不定是做什麼勾當.”
謠言像長了腿,晌午就傳遍運河兩岸。碼頭扛活的吳老二剛卸完貨,就被媳婦拽到牆角。
“當家的,閨女不能去工坊了。”媳婦眼眶通紅,“今早買菜時,王嬸說工坊裡.”她聲音越來越小,“說姑娘們要陪客人才給工錢。”
吳老二額頭青筋暴起:“放他孃的狗屁!郡主娘娘開的工坊,能是那種地方?”
可等他走到街上,發現連酒肆裡都在傳。三個醉漢圍著賣唱女調笑:“小娘子不如去工坊,躺著就把錢掙了.”
“啪!”
賣唱女的琵琶砸在醉漢頭上。她抖著聲音喊:“我妹子在工坊紡線養家,你們再胡說,我拼了命也要撕爛你們的嘴!”
暮色四合時,謠言已經變成駭人聽聞的故事。城南貧民窟裡,幾個婦人圍著油燈竊竊私語。
“聽說工坊拐孩子呢。”劉嬸子摟緊懷裡的閨女,“染坊趙師傅的外孫女,進去三天就不見了。”
角落裡突然傳來“咣噹”一聲。柳娘打翻了水盆,臉色煞白:“胡說!我閨女在工坊學識字,昨日還.”
“那你敢不敢現在去工坊看看?”劉嬸子尖著嗓子,“聽說夜裡能聽見孩子哭,都是被藥啞了嗓子做苦工的!”
柳娘渾身發抖,抓起油燈就往外跑。夜風捲著碎雪,吹得燈火明明滅滅。她深一腳淺一腳跑到工坊,卻見大門緊閉,只有賬房還亮著燈。
“文管事!”柳娘拍著門板哭喊,“我閨女呢?讓我見見閨女!”
門“吱呀”開了。文娘端著油燈站在光暈裡,身後跟著揉眼睛的小桃。
“娘?”小姑娘撲過來抱住柳孃的腿,“我在學算盤呢,文嬸子說學好了能當賬房先生.”
柳娘腿一軟跪在地上,眼淚砸在閨女發頂。文娘默默扶起她,轉頭對值夜的女工道:“去把後院的孩子們都叫來,讓爹孃領回去看看。”
不多時,工坊門口聚起二十多個孩子。有哼著新學歌謠的,有炫耀工裝口袋裡的糖塊的,最小的才五歲,正趴在姐姐背上打哈欠。
謠言卻比真相跑得更快。次日清晨,運河邊的告示欄前,李崇義搖著摺扇對人群道:“諸位想想,女子就該相夫教子。如今工坊讓她們拋頭露面,遲早要出亂子。”
“李相公說得對!”沈家管事在人群裡附和,“昨夜工坊突然放孩子回家,分明是做賊心虛!”
賣魚的王大嫂突然擠到前面,叉腰罵道:“放你孃的屁!我閨女就在工坊,昨夜是文管事好心,怕我們擔心才讓孩子回家住。”她指著李崇義的鼻子,“你們這些讀書人,見不得窮苦人過好日子是吧?”
李崇義摺扇“啪”地合上,冷笑道:“粗鄙婦人懂什麼?《女誡》有云.”
“《女誡》能當飯吃?”染坊春妮的爹突然吼了一嗓子,“我閨女在工坊一月掙三兩銀子,家裡蓋了新瓦房。李相公要是看不慣,不如先借我十兩銀子買米?”
人群鬨笑起來。李崇義臉色鐵青,甩袖要走,卻撞上匆匆趕來的驛丞。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