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驛丞滿頭大汗,“八百里加急,杭州工坊的娘子軍要來松江了!”整個松江府突然安靜下來。
太白樓雅間裡,沈掌櫃的茶盞“咣噹”掉在地上。他哆嗦著抓住李崇義的袖子:“完了.去年杭州傳謠言的那幾家,都被娘子軍砸了鋪子”
李崇義強作鎮定:“怕什麼?她們敢動手,正好坐實了悍婦的名聲。”
“你懂個屁!”沈掌櫃破口大罵,“那群娘子軍是跟著郡主拼過來的,去年杭州府衙的差役想攔她們,被打斷三條腿!”
窗外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兩人撲到窗前,只見一隊藍布工裝的女子列隊走過長街。她們腰間別著紡錘,肩上扛著纏了紅綢的扁擔,步伐比漕幫的漢子還整齊。
領頭的婦人突然抬頭,刀鋒般的目光直刺二樓視窗。沈掌櫃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去去請周老太爺.”
……
謠言像瘟疫一樣在松江府蔓延。
城南的茶肆裡,幾個閒漢正添油加醋地編排工坊的閒話。
“聽說那些女工白日紡紗,夜裡陪客,工錢都是睡出來的!”
“可不是?我表兄在碼頭親眼看見,半夜有男人往工坊後門鑽……”
話沒說完,茶肆的門簾“唰”地被掀開。一隊藍衣女子魚貫而入,腰間紡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領頭的婦人三十出頭,眉角有道疤,正是杭州娘子軍的教頭林三娘。
“剛才是誰在嚼舌根?”林三娘目光掃過眾人。
那幾個閒漢縮了縮脖子,穿灰布衫的瘦子強撐著道:“關你屁事!”
林三娘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塊銅牌拍在桌上。
“杭州巾幗營百戶林三娘,奉郡主令徹查謠言。”她手指點了點瘦子的胸口,“你,跟我們走一趟。”
瘦子臉色大變,轉身就要跑,卻被兩個娘子軍一左一右架住胳膊。
“放開我!官府拿人也要講證據!”
林三娘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松江府衙的緝捕文書,要看嗎?”
茶肆裡頓時鴉雀無聲。
……
運河碼頭上,朱幼薇正帶著文娘清點新到的棉紗。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穿短打的漢子小跑過來,領頭的竟是周德海。
“郡主!”周德海喘著粗氣,“沈家派人去杭州散佈謠言,說工坊女子都是……”
朱幼薇抬手打斷他:“我知道。”
她轉身從春杏手裡接過一封信,遞給文娘:“杭州娘子軍今早入城了。”
文娘展開信紙,越看眼睛越亮:“林教頭帶人抓了七個造謠的?”
“不止。”朱幼薇望向城東,“這會兒該到太白樓了。”
……
太白樓二樓雅間,李崇義正和沈掌櫃對飲。
“李相公這招高明。”沈掌櫃眯著眼,“謠言一起,工坊招不到人,自然……”
窗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李崇義推開窗,臉色驟變。只見一隊藍衣女子列隊走過長街,最前面押著七八個垂頭喪氣的閒漢,每個人脖子上都掛著木牌,上面用硃砂寫著“造謠生事者”。
林三娘敲響銅鑼,聲如洪鐘:“諸位父老看清楚了!這些就是造謠工坊的歹人!郡主有令,再有人汙衊工坊女子,一律按誹謗罪論處!”
人群炸開了鍋。賣魚的王大嫂擠到最前面,指著其中一個閒漢大罵:“好你個劉二!前日還跟我家借錢,轉頭就編排我閨女!”
那閒漢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二樓視窗,沈掌櫃的酒杯“噹啷”掉在地上。李崇義猛地關上窗,臉色鐵青:“娘子軍怎麼會來松江?”
……
府衙前廣場上,朱幼薇親自擂響了登聞鼓。
鼓聲震得樹梢麻雀亂飛,百姓們從四面八方湧來。林三娘押著造謠者跪在臺階下,文娘帶著二十多個女工站在兩側,每人手裡都捧著賬本和紡錘。
趙知府匆匆趕來,官帽都戴歪了:“郡主這是……”
“請大人主持公道。”朱幼薇指向那群造謠者,“這些人汙衊工坊女子清譽,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人群裡立刻有人喊:“掌嘴八十!”
“遊街示眾!”
趙知府擦了擦汗,正要開口,忽聽一陣騷動。周老太爺拄著柺杖擠到最前面,身後跟著十幾個周家子弟。
“老朽作證!”老太爺聲如洪鐘,“工坊女子個個清白勤勉,這些歹人該重罰!”
他轉身對圍觀百姓拱手:“諸位若不信,現在就可以去工坊看看。老夫以周家百年聲譽擔保,絕無那些腌臢事!”
人群安靜了一瞬。
賣炊餅的張婆子突然衝出來,一把揪住劉二的耳朵:“走!跟我去工坊!要是找不出你說的那些齷齪事,老孃今天活撕了你!”
……
工坊大門敞開,上百名娘子軍持紡錘列隊而立。
朱幼薇帶著眾人穿過紡紗區,染布區,最後停在食堂前。
“看清楚了嗎?”她問那些造謠者。
劉二腿肚子直打顫。食堂裡擺著二十張長桌,女工們正排隊打飯,每人碗裡都有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幾個五六歲的孩子在角落認字,教書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秀才。
“這……這不可能……”劉二結結巴巴道,“明明有人說……”
林三娘一腳踹在他膝窩:“誰說的?指出來!”
劉二撲通跪地,抖著手指向人群外圍。
沈掌櫃正要溜走,卻被兩個娘子軍攔住去路。
……
暮色降臨時,運河上漂著七盞蓮花燈。
朱幼薇站在岸邊,看燈影順流而下。
“沈家賠了三千兩銀子。”陳寒把披風搭在她肩上,“李崇義被革了功名,發配邊疆。”
文娘捧著新擬的招工名冊過來:“郡主,今日又有八十多人報名。”
名冊第一頁寫著“周德海”三個字。
朱幼薇笑了:“周家這是要改換門庭?”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娘子軍們收隊回營,藍衣身影漸漸融進夜色裡。
謠言如雪,見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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