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蟒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流淌。“杭州之事,孤已派人徹查。那女工不是自盡,而是被徐記布莊買兇推入河中!他們怕什麼?怕女子工坊讓他們的劣質布賣不出去!”
陳寒適時出列:“臣有本奏。徐記布莊半年來賄賂杭州織造局官員達萬兩白銀,這是供詞。”他將一迭文書呈上。
朱標接過文書,重重拍在案上:“看看!這就是你們口中維護風化的正人君子!為了銀子,連殺人放火都幹得出來!”
大殿鴉雀無聲。那些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官員,此刻都低著頭不敢吭聲。
“巾幗工坊開張至今,養活了上千戶人家。”朱標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寡婦能養活子女,被休棄的婦人不必賣身,連小丫頭都能靠雙手掙出嫁妝。這難道不是大善?”
他走下臺階,來到楊湛面前:“楊卿,你家中有幾個女兒?”
楊湛額頭冒汗:“回殿下,三個。”
“若她們將來守寡,你是願意看她們餓死,還是希望她們能像巾幗工坊的女子一樣,靠自己的本事活得體面?”
楊湛張了張嘴,最終深深低下頭去。
朱標重新回到座位上:“傳孤令,杭州徐記布莊即刻查封,涉案官員一律革職查辦。巾幗工坊不僅要在杭州繼續辦,還要推廣到蘇州、松江、揚州!”
他看向陳寒:“陳卿,此事由你全權負責。”
“臣領旨。”
退朝時,那些剛才還義正言辭的官員,此刻都躲著陳寒走。只有鬱新湊過來,小聲道:“陳大人,巾幗工坊還招賬房嗎?我有個侄女……”
陳寒笑了:“當然招,明日讓她直接去工坊找管事。”
走出宮門時,陽光正好。陳寒眯起眼,看見遠處金陵巾幗工坊的炊煙裊裊升起。
他彷彿能聽到那裡傳來的織機聲,和女工們歡快的笑聲。
……
晨鐘餘音未散,金陵城西市已人聲鼎沸。
幾個短衫漢子蹲在巾幗工坊牆根下啃燒餅,碎渣簌簌掉在沾滿機油的褲腿上。
“聽說了沒?杭州那邊有女工被逼得跳了河!”絡腮鬍漢子突然捶牆,驚飛一群麻雀。
隔壁鐵匠鋪的老張頭拎著鐵錘衝過來,錘頭還冒著熱氣:“徐記布莊那幫畜生!我閨女在工坊這半年,家裡瓦房都翻新了——他們見不得窮人吃頓飽飯?”
巷口賣炊餅的劉嬸挎著籃子擠進人群,籃裡新蒸的饅頭堆成小山。“昨兒我家那口子還想攔著媳婦上工,我叫他摸摸房梁下掛的臘肉!”她扯開嗓子,“自打媳婦領了工錢,娃能頓頓吃上白麵,那些嚼舌根的倒是出錢養我家啊!”
工坊大門吱呀開啟,管事王娘子抱著賬本走出來。人群立刻圍上去,七嘴八舌問杭州訊息。王娘子抬手壓了壓,袖口露出的繭子比漢子們還厚。
“姐妹們別慌,太子爺今早親自過問了。”她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織機上的梭子般利落,“咱們多織一匹布,就是多抽那些混賬一記耳光!”
工坊裡突然傳來哐當巨響。春杏紅著眼睛摔了梭箱,線軸滾了滿地。
“我娘病著的時候,怎麼不見那些讀書人來施粥?”她抓起半匹“算學布”狠狠抖開,“現在倒來管我們女子該不該掙錢!”
陳寒的馬車就在這時碾過青石板路。
書生們舉著的“牝雞司晨”橫幅還沒展開,就被趕車的親兵一把扯碎。
“再敢攔工坊的路,按擾亂皇商論處。”陳寒撩開車簾,露出腰間戶部批文。有個藍衫書生剛要開口,被老張頭一鐵錘砸在腳邊,嚇得跌進陰溝。
工坊後院忽然飄出飯香。
二十多個女工端著陶碗蹲在織機旁吃飯,碗裡油汪汪的紅燒肉晃得圍觀孩童直咽口水。劉嬸的小兒子突然鑽進人群,舉著《三字經》喊:“我娘認的字比里正還多!”
暮色漸濃時,王娘子在工坊門口掛起紅燈籠。
燈籠下貼著張墨跡未乾的告示:本月盈餘三成撫卹杭州姐妹,兩成設女子義塾。人群裡有抽泣聲,不知是誰家婆婆在抹眼淚。
更夫敲響三更梆子時,春杏還在燈下趕工。
她手指纏著布條,梭子卻飛得更快。“明天早市,”她對身旁姐妹說,“我要給娘扯塊‘券青布’做新衣——就用我親手織的布。”
月光照在工坊新漆的牌匾上,“巾幗”二字亮得刺眼。
……
晨霧未散,杭州巾幗工坊的織機聲比往日更密。小桃攥著金陵來的信箋,指尖發顫。朱幼薇站在簷下,晨光描出她緊繃的肩線。
“念。”她聲音很輕。
小桃清了清嗓子,卻先紅了眼眶。“太子殿下當朝下令,查封徐記布莊,涉案官員革職查辦。巾幗工坊不日將推廣至蘇州、松江……”
角落裡“哐當”一聲,是劉嬸失手打翻了線簍。老婦人蹲在地上撿梭子,手抖得厲害。“朝廷……真替咱們做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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