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沒?”江海指著那些標牌,“現在連市井小民都認寶鈔。你們帶來的銀子,不過是一堆會氧化的金屬罷了。”
阿爾貝託突然想起什麼,急忙問道:“若是我們離境時想換回銀子……”“隨時可換。”江海指了指水牌子背面,“不過要按當日牌價,再加百分之一手續費。”
番商們倒吸一口涼氣。這一進一出,憑空就少了百分之二的利潤。可看著巾幗工坊門前排隊的長龍,他們還是把抱怨嚥了回去。
“大人!”一個書吏匆匆跑來,“剛收到飛鴿傳書,寧波市舶司那邊有番商鬧事,非要使銀子買貨。”
江海冷哼一聲:“傳令給市舶司提舉,把那艘船的貨全扣下。再派錦衣衛去碼頭宣講新政,讓番商們都長點記性。”
阿爾貝託聞言,默默把剛到手的寶鈔塞進貼身的油布袋裡。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這大明地界上,太子說要寶鈔流通,那就連一粒銀子都花不出去。
日頭漸高,寶鈔提舉司的銀庫已經堆成了小山。主事捧著賬本向江海彙報:“半日就兌出去三萬貫寶鈔,收的白銀夠鑄三個千戶所的軍餉了。”
江海點點頭,目光掃過街對面茶樓。幾個綢緞莊的東家正探頭探腦,手裡還攥著銀票。
“去告訴他們。”江海對隨從吩咐道,“明日開始,民間銀票也一律作廢。想做生意,就拿寶鈔來。”
隨從剛走,一隊錦衣衛押著個鼻青臉腫的番商路過。那番商哭喊著:“我只是想用金幣買匹布啊!”
江海搖搖頭,轉身走進衙門。他知道,要不了半個月,這些番商就會比大明百姓更愛護寶鈔。畢竟在這片土地上,太子的意志就是鐵律。
而此刻的巾幗工坊裡,朱幼薇正在清點剛送來的寶鈔。她隨手抽出一張對著陽光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揚。
“郡主笑什麼?”小桃好奇地問。
朱幼薇彈了彈寶鈔:“你看這紙,用的是龍游宣紙的料子,比徐記布莊的綢緞還結實。”
……
杭州巾幗工坊門前排起的長龍蜿蜒到了運河邊,番商們攥著剛兌換的寶鈔,臉上寫滿焦急。紅鬍子阿爾貝託擠在最前面,額頭上的汗珠滾落到絡腮鬍裡。
“管事,我要訂三千匹!”阿爾貝託把寶鈔拍在櫃檯上,震得硯臺跳了跳。
小桃翻開訂單簿,手指順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往下滑,停住。“客官,訂單已經排到明年六月了。”
“什麼?”阿爾貝託瞪圓了藍眼睛,“我帶著船隊漂洋過海,就等這批貨回程!”
旁邊一個波斯商人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我手上有下個月的訂單,只要加五成價……”
阿爾貝託的鬍子抖了抖。他算得清楚,這批布運到威尼斯能翻三倍利,就算加價五成也有的賺。他一把抓住波斯商人的手腕:“成交!”
這一幕被街對面茶樓裡的趙員外看得真切。他眯起眼睛,拍了下大腿:“老周,咱們前日訂的那批布,是不是下個月就能提貨?”
綢緞莊周掌櫃正在嗑瓜子,聞言差點噎住。“趙兄的意思是……”
“轉手就能賺五成!”趙員外壓低聲音,“反正咱們鋪子不急用。”
工坊二樓,朱幼薇站在窗前,把街面上的交易盡收眼底。她轉身對身後的錦衣衛百戶道:“去查查,今日轉手的訂單有多少。”
百戶抱拳離去時,小桃急匆匆跑上樓。“郡主,出怪事了。剛才有番商寧願加價五成,也要買別人手上的訂單。”
朱幼薇指尖輕輕敲著窗欞。“去把訂單簿拿來。”
賬房裡,朱幼薇一頁頁核對訂單。她的手指停在一個名字上。“這個李記綢緞莊,前日才下的單,怎麼今日就轉手了?”
小桃湊過來看:“聽說是番商急著要貨,出雙倍價買走的。”
“查查他們的稅單。”朱幼薇的聲音冷了下來。
傍晚時分,錦衣衛押著個尖嘴猴腮的男子來到工坊後院。那人膝蓋一軟就跪下了。“郡主饒命!小的就是倒騰幾匹布……”
朱幼薇翻開錦衣衛遞上的賬冊。“李掌櫃,你前日訂了一百匹布,今日轉手賣了二百匹的單子。多出來的一百匹,是從哪變出來的?”
李掌櫃的額頭抵在地上,抖得像篩糠。“小的……小的偽造了訂單……”
“帶下去。”朱幼薇合上賬冊,“告訴趙知府,按偽造官契論處。”
次日清晨,杭州稅務司貼出告示:所有訂單須與稅單騎縫核對,違者以偽造官文書論罪。告示旁還釘著李掌櫃的認罪狀,墨跡未乾。
街角茶樓裡,趙員外和周掌櫃對著告示直冒冷汗。
“幸好咱們還沒動手。”周掌櫃的茶杯磕得托盤叮噹響。
趙員外卻眯起眼睛:“告示上說,只要不超過原價五成,真訂單可以轉手?”
運河碼頭上,阿爾貝託正和幾個番商爭吵。他們圍著個戴方巾的本地商人,手裡揮舞著寶鈔。
“三百貫!下個月的訂單讓給我!”一個佛郎機商人臉漲得通紅。
方巾商人卻搖頭:“最少三百五十貫,這可是能趕在季風前回航的貨。”
阿爾貝託掏出顆貓眼石:“加上這個!”
這一幕被路過的稅務司差役看在眼裡。他摸了摸懷裡的告示,轉身走了。既然沒超過五成,就由他們去吧。
工坊賬房裡,小桃捧著新登記的訂單嘖嘖稱奇。“郡主,這半個月的訂單量,比上月多了三成。”
朱幼薇正在檢視樣品布,聞言頭也不抬:“番商急著趕季風,自然捨得加價。告訴織工們,從今日起,每多織一匹,工錢加三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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