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烏里耶爾的心中沒由得生出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在他苦思冥想著這種感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時候,猛然發現一襲灰袍的大賢者正站在花園的門前注視著自己。
烏里耶爾收斂心神,忙躬身行禮。
“賢者大人……”
“你來了。”
一副園丁打扮的多硫克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對著拘謹的烏里耶爾做了個請的手勢。
“進來吧,隨便坐。”
烏里耶爾拘謹頷首,接著迅速跟上了賢者的腳步,走進了這座位於高塔之巔的花園。
周圍的景緻令他目眩神迷。
他看到了在傳說中只生長於精靈故鄉的月光草,看到了能隨著風聲唱出悅耳歌謠的風鈴花……這兒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彷彿只是靜靜地坐在這裡,就能讓精神力獲得滋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尤其是對於魔法師來說。
曾經的烏里耶爾做夢都想進來這裡瞧瞧,一睹那傳說中的奇蹟。
然而不知為何,當這一刻真的來臨,他的心中卻沒有預想中的激動,反而因為剛才與科林親王那番簡短的交談,而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祝你好運。”
那句輕描淡寫的話,像一根拔不掉的刺紮在他的心頭。
跟著大賢者走進了一處由月光石雕成的涼亭,烏里耶爾在長者對面落座。
他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巨大困惑,開口問了一句。
“尊敬的賢者大人……”
“怎麼了?”
“恕我冒昧,科林親王殿下他……為何要走?”
大賢者多硫克呷了一口茶,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睿智眼眸中,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哦?他告訴你了?”
烏里耶爾點了點頭,緊張地說道。
“是的。”
“看來他已經決定了。”
多硫克和藹地笑了笑,彷彿剛剛聽說這件事情一樣,用很輕的聲音回答了烏里耶爾心中的困惑。
“他離開的理由有很多,但我想……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恐怕還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
烏里耶爾更加困惑了。
“可是賢者大人,恕我直言,科林親王在這裡……似乎適應得很好。他的研究成果斐然,在魔法學徒和眾多學者之中也廣受歡迎。”
多硫克溫和地笑了笑,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涼亭外一株正攀附著石壁的紫紅色蔓藤。
一朵幼嫩的花骨朵綴在上面,周圍逸散著點點火星似的輝光,就像隨時可能熄滅的螢火一樣。
“烏里耶爾,看到那株‘日炎花’了嗎?”
烏里耶爾微微一愣,順著大賢者的目光看去,眼中閃過了一絲意外。
“這居然是日炎花?不可思議……我一直以為它只生長在南方。”
“準確的說,是隻生長在酷暑之地的火山口。”
多硫克笑了笑,耐心地繼續說道。
“我耗費了巨大的心力,為它模擬出最適宜的環境,然而在這裡,它最多隻能勉強存活,卻永遠無法像在故鄉那般肆意地綻放。”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了陷入沉思的烏里耶爾,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我們的科林親王,就和這株日炎花一樣。他很出色,但他的根終究紮在聖光普照的土壤裡。高塔的寒風與規則不適合他,強行留下只會讓他漸漸枯萎。離開這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他從未下令讓任何人去排擠科林和科林身邊的人,然而高塔之內幾乎所有人最近都在無意識地替他做著這件事。
忠誠而刻板的波菲利,會用他那套嚴苛的規則去審視科林親王每一個“出格”的舉動。《賢者報》的主編會出於對“傳統”的維護,本能地拒絕那些顛覆性的“科學”論文。
就連那些看似中立的教授和導師們,也會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與學派的利益,自發地疏遠那位來自帝國的“異類”。
賢者理事會曾經為科林的論文爭論過不假,但那是因為自己沒有表態,坐在十二把椅子上的吉祥物們也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想幹什麼,於是只能各抒己見地試探自己。
他是故意沒有表態的。
讓他們為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爭吵,揣摩高高在上的自己的想法,然後再揭曉謎底,看著他們像爭食的野狗一樣迅速聚攏在自己周圍,或高興地搖尾巴,或沮喪地夾著尾巴……這本身就是訓狗的技巧。
當然了,他這麼做也不都是為了馴服,他從不否認自己做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是樂在其中的。
能把紫晶級強者訓練到如此服帖的程度,整個奧斯大陸大概也只有他多硫克一人了。
連尊敬的帝皇陛下都不曾做到,讓萬人之上的上位超凡者們在自己面前乖得像狗一樣。
大賢者的比喻讓烏里耶爾若有所思。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似乎仍然浸泡在迷霧之中,最終恭敬地點了點頭。
“學生……受教了。”
“雖然我不是你的導師,但能給你啟發是我的榮幸。”
多硫克的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謙遜和藹的態度中絲毫看不出一點居高臨下的傲慢。
其實除開那些尋常人都能解讀出的理由,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和科林在那場會面中達成的心照不宣——
在終結“真正”的王冠之前,傲慢之冠的神選與詭譎之霧的神選互不侵入彼此的地盤。
不過,這個理由就沒必要告訴眼前的烏里耶爾了。
他還不配作為這座花園裡的客人,他只是這座花園中一株等待被修剪的植物而已。
多硫克輕輕放下了茶杯,彷彿了卻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插曲。隨後那雙睿智的眼眸重新聚焦在烏里耶爾的身上,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好了,不談親王殿下了。”
“我們還是來聊聊正事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