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八股是不平衡放大器

也難怪朱標懷疑。

明初的朝廷政局絕非後世人想象的那般，所有人在朱元璋高壓統治之下老實得如同鵪鶉。

恰恰相反。

朱元璋時期文武百官政鬥傾軋極其嚴重。

整個洪武朝歷任十一位刑部尚書，只有開國的前三任只是貶官作為懲罰，只有第五任沒有獲罪得以善終。

其餘七任刑部尚書都被賜死或賜自盡。

朱標作為儲君，此次出來名為洩題案實為考察。

考察的就是李觀這個人。

而且在接見李觀之前，他已經見過本次主考官吳祐和劉三吾，詢問了許多案情細節。

難免會有人從蛛絲馬跡中猜到他的心思，從而提前找他向自己說一些事情。

想到這，朱標的眼神逐漸變得犀利。

“殿下，並無人吩咐我這樣說，一切都是下官肺腑之言。”李觀絲毫不為朱標怒氣所動搖。

八股文就是為了選取庸才這件事畢竟是後世觀點，朱標不相信他早有預料，但他也沒準備完全說明白。

反正他現在已經是封建制度的利益體一份子，沒必要拿自己的九族給朱標醍醐灌頂。

朱標聞言更慍怒。

他對李觀的印象可謂是良好，認定李觀是個人才，還想日後有所重用。

可沒想到他心中居然如此誹謗科舉經義。

幾番張口想要訓斥，但終究還是惜才，只能語重心長的教育。

“你說八股是愚民之舉，科舉之害，他又害在了何處？”

“學經義，讀朱子，自然明辨善惡之禮，道德之論，愚在何處？”

“世間天理千種萬種，唯有讀書明心見性，唯有朱子經釋開人眼目心竅，教化萬民，啟智諸生，何愚之有？”

朱標並不想以勢壓人，更不想做詭辯之態，只是將道理擺在了李觀面前。

有一說一，說八股文完全囚禁民智、囚禁思想肯定是有所偏頗的。

這個鍋絕對不能完全扣在八股文的頭上。

因為即便八股勝行，明朝同樣誕生了《西遊記》這種極具反抗鬥爭意識的文學鉅著，誕生了《金瓶梅》這樣對封建社會極具批評的文學。

而且八股文的基礎是四書五經以及程朱理學。

這些經典和學說可都在宣傳維護社會穩定，愛護百姓，提倡家族和睦，鼓勵人們多讀書。

可是後世穿越而來的李觀卻深知，八股文有害的一面遠勝於有利的一面。

任何意識形態必須與它的生產關係相匹配。

八股文的基礎程朱理學誕生於什麼時期，又興盛於什麼時期？

答案是北宋時期萌芽，南宋時期成熟，元朝時期盛行於天下。

南宋時期社會極端保守，南宋計程車大夫又不抑兼併，外敵蒙古女真強大，內亂起義層出不窮。

而元朝，外族統治，大地主成了蒙古人統治買辦和代理，普通小民簡直活不下去，而大地主卻成了沒有官職的土皇帝。

這兩個朝代，士紳地主對百姓的搜刮和壓榨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而程朱理學，匹配的正是這種生產關係。

李觀從後世而來，每當研究明清兩代史料，總是忍不住扼腕嘆息。

明朝資本主義已經萌芽，但現實層面又被龐大的落後官僚集團阻礙，內裡又沒有誕生出能支援其發展的理論。

導致明朝的萌芽愣是感冒頭就被野豬皮給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