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終包不住火,翌日拂曉,鄭元瑾意外身亡的訊息已然在金陵諸多世家財團高層傳開了。
昔日門庭若市的鄭公館,今朝卻被一股死寂籠罩。
鄭渠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餘歲,再沒有往日揮斥方遒的氣焰,長子身亡,次女遠嫁聯姻、遠水救不了近火,三子紈絝無能、實在不堪重用,幼女又身陷牢獄,偌大的鄭家竟無一人可力挽狂瀾。
在這其間,有人幸災樂禍,只差沒有光明正大地在鄭渠面前明嘲暗諷,或者藉機打壓。
有人膽顫心驚,唯恐避之不及,惹惱中年喪子的鄭渠,被他清算舊賬新仇。
也有人作壁上觀,無論金陵如何的風波不平,他們一如往日耐心發展家族,不過問、不站隊。
某處高檔別墅,二樓主臥。
“嘶——”
姜眠從容不迫地替殷離換藥,“忍著先,你別亂動。”
紗布在殷離左臂捲了一圈又一圈,但很快又被鮮血染紅。
姜眠又往上裹了幾圈紗布,替她包紮好,沉吟道,“阿離,我都不敢私下去查我大哥的行動,質疑他的決策,你膽子是真不小。”
她心知肚明摯友的性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可偏偏也是這般,摯友總身陷無數困境,九死一生。
殷離語調慵懶,“我可沒有質疑他,我不是一直遵照他的決策行動嗎?在楚軒面前演戲,稍有不慎則亂了佈局,我哪敢擅作主張。”
她承認她並不算什麼好人,她步步為營,滿腹野心,唯利是圖,雖然被迫蟄伏他人之下,她卻總在想如何取而代之。
姜眠將放好藥箱,與她娓娓道來,“鄭元瑾一死,鄭家損失這般優秀的繼承人,恐怕也一蹶不振了。”
“嗯,擅作主張的典型案例,幸好我惜命。”
殷離渾不在意,她亦出身洛州王族,區區一個鄭家在她這隻算是添彩。
“不過,你大哥這盤棋下的不錯。”
妥善地將每一顆棋子都安排了劇本,如果有哪顆棋子自以為是,妄想跳出棋局外,最終面臨的唯有死路一條。
“你說,有朝一日,楚軒如果知曉真相,他會怎麼想?”殷離挑眉。
那日她查到關於楚家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第一時間告知了姜眠,後者的啞然失色,她記憶猶新,她這位摯友似乎也被矇在鼓裡的那位。
“我不知道。”姜眠語氣平靜,“不過,我希望他永遠都認祖歸宗,最好一直恨著我們。”
她是最心知肚明家族那些人的秉性的,他們將他放棄一次,如果他哪日失去利用價值,他們自然又可以放棄了。
“你們不愧是兄妹。”殷離鳳眸微眯,語焉不詳,“佩服。”
一個自導自演、以身設局,算計人心,不惜利用所有人。
一個作壁上觀,永遠置身事外,卻將是非黑白分的最清。
“彼此,彼此。”姜眠莞爾,“祝你成功,最重要的是別再讓自己受傷了,我大哥的安排你也不許再繼續查了。”
語氣稍頓,她又補充,“他連骨肉至親都算進去了,這次他放了你一馬,下次可不會了,小心得不償失。”
“我有數。”殷離低喃。
話鋒一轉,殷離忽然又道,“鄭渠如果因為喪子之痛,頹廢了,也正是我們收購磐石集團的最佳時機,如意寶軒分了四成給楚軒,多分了一杯羹,需要補上。”
姜眠點點頭,“我正有此意。”她們好似心有靈犀,“阿離,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聞言,後者唇角微勾,她們是一類人,所以才玩在了一起。
“磐石集團雖然不如姜氏麾下的產業涉獵廣,不過也算一筆不菲的收益。”姜眠分析,“你負責聯絡?”
“我負責。”殷離點頭,“不過暫時不急,多觀望幾日,或許有人比我們先一步動手,鄭渠前段時日不是才與某兩家撕破臉了嗎,他們定然比我們高興,坐山觀虎鬥,何樂不為。”
殷離指的是周家與何家。
鄭家莫名其妙橫遭滅頂災,他們兩家睡覺都有可能半夜笑醒了,武道宗師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也一樣遭他人毒手,全族無後而終了。
聽罷,姜眠笑而不語,也敲定主意,預備坐收漁翁利,如果她以最小的利潤吃了磐石集團,豈不是穩賺不賠?
“阿離,你真是我的福星。”
許久,姜眠附耳低語,與人調笑,滿心愉悅。
殷離不語,似是預設。
彼一端,何家府邸,周功至特意登門拜訪,似乎迫不及待與人分享鄭家罹難的喜悅。
正廳,周功至與何老家主端坐主位,談笑風生。
“哈哈哈,鄭渠這廝作繭自縛,大快人心!他不是自傲無人可與他一戰嗎?今日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鄭家損兵折將,一蹶不振了!”
周功至撫掌大笑道,這是他這段時日深受楚軒威脅以來,最為興奮的一日了。
何老家主仍在記恨鄭渠幾次三番駁他的臉面,今日聽聞鄭家遭難,他亦喜上眉梢。
哼,敢與何家作對,他還不曾出手,鄭渠已經先敗在他人之手了,如此一來,鄭家名下的產業,他何氏集團也不是不能與周家聯手攻訐了。
鄭渠吃了多少,他誓讓鄭渠數十倍奉還!
“祖父,周伯伯,萬不可輕敵。”一旁專心聆聽長輩高談闊論的何褚寧沉默片刻,提醒,“別忘了,病虎也是虎,我們如果傲慢輕敵,鄭家的今日,指不定是我們的明日了。”
他深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他們兩家今日如果陷入一時半刻的沾沾自喜,或許明日也將踏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不敢賭,也不可以輕易放手一搏。
“褚寧,你的擔憂不無道理,是老夫與你周伯伯操之過急了。”
幸好,何老家主也心知肚明商場如戰場的道理,將長孫的勸誡聽進去了,及時止損。
“功至啊,你也先收斂收斂,周家才失了東臨大廈不久,如今不宜有半分利益損失,這筆賬,日後再與鄭渠好好清算。”何老家主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