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神殿裡凝固的空氣連同那令人窒息的屈辱一同吸進肺腑深處碾碎。
視線硬生生從聖女那張完美的臉上撕開,轉向修恩。
“的確如此,我們還是說正事。”芙拉的聲音還有些微不可查的沙啞,但已強行穩住了調子,帶著阿卡迪亞繼承人應有的決斷,“狩獵的規矩。弓箭是根本,但對付山裡的東西,長矛和獵犬缺一不可。通常……”
獵犬?這個時代竟也有如此專業的稱謂。
修恩的思緒剛飄向現代犬舍的剪影,就被芙拉清脆的擊掌聲打斷了。
那聲音在空曠的庭院裡顯得格外利落,像石子投入深潭。
“把‘它們’帶上來。”芙拉對身旁如同影子般靜默的管家吩咐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都是頂尖的好手。隨你挑,它們認得主人的手勢,能替你嗅出獵物的蹤跡,追到天涯海角。”
管家無聲地退下,片刻之後,一陣低沉而充滿力量的喘息聲伴隨著鐵鏈輕響由遠及近。
一群形態各異的獵犬被牽了出來,它們步態沉穩,眼神銳利,身上散發著絕非現代寵物犬所能擁有的、近乎野性的彪悍氣息。
空氣裡瞬間瀰漫開皮毛、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腥臊。
“拉科尼亞的追風者!”
芙拉指向排頭幾隻線條流暢如青銅雕塑的獵犬。
“拉科尼亞的追風者,”她的手指劃過它們緊繃的肌肉線條,“斯巴達腹地淬鍊出的尖刀,只為撕破風,追上最狡猾的影子。”
修恩的目光掃過:肩高約莫半人多,每一寸肌肉都像是精鐵鍛造後裹覆在流線型的骨架上,瘦削卻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
狹長的吻部如同鋒利的矛尖,豎立的尖耳時刻捕捉著風中每一絲異動,修長的四肢下是窄小而堅韌的足掌——這是為速度而生的完美造物。
這種古希臘的獵犬,他倒是有在書裡看過。色諾芬《論狩獵》記載其“永不放棄追蹤”。
“伊庇魯斯的山嶽壁壘!”
芙拉的聲音轉向低沉,帶著一種近乎敬畏的凝重。
她的目光投向隊伍後方那幾尊沉默的“小山”。
“伊庇魯斯的莫洛斯巨獸,”她介紹道,彷彿在唸誦一個來自蠻荒時代的咒語,“西北群山賜予的活堡壘,它們的職責是……碾碎膽敢擋路的一切。”
肩高直逼成年男子的胸膛,粗壯的骨架支撐起岩石般壘砌的厚重肌肉,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沉悶的夯擊感。
寬闊的頭顱上嵌著短而有力的頜骨,彷彿能輕易咬斷野豬的脊樑;下垂的厚實耳朵緊貼著頭顱,如同戰盾的護翼。
濃密粗糙的黑色或深棕色被毛,在陽光下泛著鐵鏽般的光澤,確實讓人想起亞里士多德筆下那震撼的描述——“被毛如獅鬃”。
修恩幾乎能想象出這樣的巨獸在荒野中與獅虎搏殺的場景.
而亞里士多德的《動物志》也曾經說過,“伊庇魯斯巨犬的勇氣無可匹敵,即使面對獅子的利爪也絕不退縮。”
“還有就是弓箭,我們進山是需要帶著這些來保護自己的。”
芙拉的指尖劃過不同材質的弓背,黑曜石打磨的箭頭在陽光下泛著幽冷的死光,紫杉木弓背的紋理如同盤踞的蛇影。
她講述著弓弦的張力、箭羽的角度、不同獵物所需的穿透力......
修恩側耳傾聽,在這片諸神行走的土地上,貴族們的狩獵早已超越了生存所需,這是他們的放鬆的方式。
而那芙拉手中的象牙鑲嵌的弓弰,魔獸筋骨鞣製的弓弦。
好東西啊。
就在這時,一道驕傲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修恩督查。”宙斯神廟的聖女夏洛蒂,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近旁,那雙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眼眸落在他身上。
她雙手捧著一柄造型猙獰的長弓——弓身並非規整的弧線,而是如同某種巨大生物扭曲的犄角熔鑄而成,暗沉沉的骨質表面流淌著暗紅色的、彷彿凝固血液般的天然紋路,一股原始而暴戾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周圍的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此乃‘阿米諾斯之怒’,”夏洛蒂的聲音帶著一種神廟特有的、宣告神諭般的肅穆,“取自迷宮深處牛頭人的脊骨與心絃。它不僅是最鋒利的獵殺之牙,更能成為你靈力的共鳴腔。握住它,荒野的咆哮將與你同頻。”
她將弓遞向修恩,動作優雅,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指尖觸碰到那冰冷骨質的瞬間,修恩的瞳孔猛地收縮。
彷彿有遠古兇獸的嘶吼直接撞入他的靈魂深處,那並非幻覺,而是蘊藏在這神器材質中的、屬於魔獸阿米諾斯的殘暴烙印在甦醒!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順著手臂蔓延,幾乎要將他吞噬。
“……貴族用的,還真都是‘好東西’啊。”這柄弓的兇威遠超他見過的任何“精緻器物”。
芙拉臉上那副“術業專攻”的從容面具,在夏洛蒂拿出“阿米諾斯之怒”的瞬間就裂開了一道細縫。
此刻,看著修恩指腹流連在那暗紅骨紋上、眼中毫不掩飾的震撼與讚歎,那道細縫瞬間蔓延成了冰河!
夏洛蒂……這個披著聖潔外衣的女人,簡直可惡至極!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領地繼承人的驕傲與被當眾比下去的羞憤感,如同毒藤般絞緊了芙拉的心臟。
她絕不能讓夏洛蒂就這樣把修恩“搶”走!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
“修恩!”
芙拉的聲音陡然拔高,甚至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強行將修恩的注意力從那柄魔弓上撕扯回來。
她挺直脊背,看向修恩,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