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伯羅奔尼撒半島

艦隊自克里特島轉向北上，不過數日，一片連綿起伏的陸地輪廓便出現在海天盡頭。

伯羅奔尼撒半島。

希臘文明的搖籃，斯巴達人的故鄉，如今，卻是拜占庭帝國在歐洲大陸上最後幾塊殘存的領土之一，被土耳其人、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包圍的孤島。

隨著旗艦寶船緩緩靠近，岸上的景象愈發清晰。零星的村莊依山而建，房屋大多是石頭砌成，簡陋而堅固。但許多屋頂已經塌陷，田地也大片荒蕪，在強烈的日光下，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破敗。

這裡，感受不到任何帝國的餘暉，只有黃昏的寂寥。

“殿下，看旗幟！”

一名親衛指著遠處一座矗立在海岬上的簡陋石堡。

一面殘破的紫色旗幟在海風中吃力地飄揚。旗幟的底色，是羅馬皇帝專用的骨螺紫，雖然歷經風雨已褪色得厲害，但那份獨一無二的尊貴依舊頑強地殘留著。

旗幟中央，繡著一頭金色的雙頭鷹。

巴列奧略王朝的紋章，羅馬帝國的象徵。

朱高煦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穿越而來，見識過大明的龍旗，葡萄牙的十字，格拉納達的新月，甚至自己還設計了一面龍鷹的旗幟。但沒有任何一面旗幟，能像眼前這面破舊的紫色雙頭鷹旗一樣，讓他這個精神上的羅馬人感到如此強烈的衝擊。

這就是他此行的目標，他朝聖之旅的終點。

然而，當伯羅奔尼撒半島上那些稀疏的拜占庭居民，看到海面上那支龐大的艦隊時，他們的反應卻不是好奇，而是恐懼。

十五艘船隻！其中五艘，更是巨大。

更讓他們感到驚駭和褻瀆的，是那些船隻上懸掛的旗幟。

鮮紅的底色，上面同樣是一隻雙頭鷹！但那鷹的姿態更加猙獰，雙爪之下，還有兩條東方巨龍！雙頭鷹胸口的位置，也不是他們熟悉的十字架或代表家族的四Β徽記，而是一個他們完全看不懂的的金色紋章。

這是什麼？

是熱那亞人又換了新花樣？還是哪個該死的西方公爵，用這種方式來嘲弄和侮辱羅馬的尊嚴？亦或是……奧斯曼人從東方請來的新幫手？

一名地方官員衝向馬廄，翻身上了一匹馬，拼命抽打著馬，朝著內陸狂奔而去。他要去科林斯，去報告給那位正在親自監督修築六英里長城的皇帝陛下。

有不明身份的強大艦隊，懸掛著褻瀆神聖的旗幟，出現在了帝國的海岸線上！

……

科林斯地峽。

這條連線伯羅奔尼撒半島與希臘本土的狹窄地帶，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一道橫貫地峽的巨大城牆——“六英里長城”，正在緊張地修復之中。

數千名衣衫襤褸的民工在監工的皮鞭下搬運著巨石，空氣中瀰漫著汗水、塵土和絕望的氣息。

一位身著褪色紫袍，但依舊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一處高塔上，俯瞰著這片巨大的工地。他年過六旬，鬍鬚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記錄著無盡的憂慮與滄桑。但他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閃爍著久經磨礪的智慧與堅韌。

他就是曼努埃爾二世·巴列奧略，羅馬人的皇帝，基督世界的守衛者。

此刻，這位皇帝沒有待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宮裡，而是親臨一線，傾盡帝國在摩里亞的最後一點財力，修復這道古老的防線。因為他清楚，帖木兒帶來的和平只是暫時的，一旦奧斯曼人從內戰中恢復過來，他們貪婪的目光，第一個就會投向這片帝國最後的膏腴之地。

“陛下！”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信使翻身下馬，踉蹌著衝上高塔，甚至來不及行禮。

“陛下！海……海面上！莫奈姆瓦夏外海，出現了一支龐大的艦隊！”

曼努埃爾二世的眉頭瞬間擰緊，心中一沉。

來了嗎？

是蘇丹穆罕默德一世的艦隊？還是趁火打劫的威尼斯人？

“什麼旗幟？”他的聲音沙啞而沉穩。

“是……是雙頭鷹！”信使喘著粗氣，“但又是紅底的，鷹下面還有兩條龍……從未見過的旗幟！”

雙頭鷹？龍？

曼努埃爾二世愣住了。他一生都在與形形色色的敵人和盟友打交道，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組合。這不是任何一個歐洲貴族的紋章，更不是突厥人的標誌。

龍……那是遙遠東方的神話生物。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荒誕的念頭，隨即又被他自己否定。

“有多少船？”

“至少十五艘！其中有五艘比我們見過的任何熱那亞大帆船都要宏偉！”

曼努埃爾二世沉默了。

他曾為了尋求援助，親自遊歷西歐各國，見識過威尼斯和熱那亞的強大海軍。能讓他的信使如此失態，這支艦隊的實力，恐怕遠超他的想象。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敵人更可怕。

他轉身走下高塔，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備馬，召集我的衛隊。我要親自去看看。”

他不能將帝國的命運，寄託在別人的描述上。無論來者是誰，是敵是友，他都必須親眼去確認。

……

寶船旗艦的甲板上，朱高煦換上了一身太子的龍袍

一支使節團已經乘坐小船，已經登陸，並向當地官員表示友好。

岸上，塵土飛揚。一隊大約兩百人的步兵簇擁著一位身穿紫袍的老者，抵達了港口。

見到衣著華貴的紫袍之人，使團裡的人立馬上前表示致意，並用阿拉伯語說道：“我們是來自遙遠東方的探險船隊！我們的君主，是一位未獲繼承權的皇子。他效仿古代的先賢，率領追隨者，向西航行，在大洋彼岸尋找到了一片無主之地，建立了自己的國度-大秦！”

曼努埃爾二世身邊的翻譯立刻將話語轉述給他。

皇帝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異。

東方？大秦？這個古老的名字，他只在那些塵封的希臘古籍中讀到過。

“我們的君主久慕羅馬的輝煌，聽聞這裡是昔日偉大文明的中心。因此在建立新國之後，特意前來拜訪，希望親眼看一看西方古老帝國的榮光，並無任何敵意！”

對於一個瀕臨滅亡、極度需要外界承認和尊重的帝國而言，沒有什麼比一個來自遙遠東方的、強大而神秘的君主的“仰慕”，更能慰藉他們那顆驕傲而又脆弱的自尊心了。

曼努埃爾二世與身邊的顧問低聲商議了幾句，最終點了點頭。“請你們的君主上岸一敘。”

巨大的寶船緩緩靠向簡陋的碼頭。當那龐大的船身投下的陰影籠罩整個港口時，岸上的拜占庭士兵們，都忍不住發出了驚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