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強不再看他那副可憐的模樣，轉而對那兩個早已呆若木雞的操作工吩咐道，“準備取樣。”
“取……取樣？”
一個操作工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句，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猶豫。是，現在爐況是穩定。可誰知道一開啟取樣口，會不會發生什麼變故？
“怕什麼！”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總工程師幾步衝了過來，一把推開那個猶豫的工人，蒼老的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狂熱。
“按張工說的做！快！所有資料都堪稱完美！我要立刻！馬上！看到樣品！”
這位在廠裡德高望重、穩如泰山的老專家，此刻像個急不可耐的學生。
他甚至親自搶過了長柄取樣勺，目光灼灼地看向張衛強，那眼神，分明是在等待老師的指令。
楊廠長也一步上前，沉聲發話：“執行命令！”
有了廠長和總工的雙重命令，再沒人敢有半分遲疑。
一名經驗最豐富的老師傅，立刻穿上厚重的隔熱服，戴上防護面罩，一步一步，走向了那頭髮出低吼的鋼鐵巨獸。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李東海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鑽心的疼痛讓他勉強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
他心中，還殘存著最後一絲瘋狂的幻想：也許……也許只是表面平穩！
對！鋼水內部的成分，肯定是一塌糊塗！
在張衛強的示意下，老師傅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爐壁上那厚重的取樣口閘門。
“嗡——”一股肉眼可見的熾熱氣浪，夾雜著亮到極致的白金色光芒，瞬間噴薄而出！
人群下意識地齊齊向後退了一步。然而，預想中的鋼水噴濺、毒氣瀰漫的場景，依舊沒有出現。
從那洞開的取樣口望進去，那爐內的鋼水，平滑如鏡！
流動時，帶著一種液態金屬特有的、綢緞般絲滑的光澤！純淨得不像話！
老師傅動作迅捷地將取樣勺伸了進去，輕輕一舀，然後平穩地抽回。
一勺金黃色的、宛如盛了一勺太陽的鋼水，就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
它在長勺裡微微晃動，表面光潔如新，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渣滓。
“這……這鋼水……”
離得最近的總工程師，看著那勺鋼水，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太漂亮了！我他媽煉了一輩子鋼，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鋼水！”
他像是在欣賞一件絕無僅有的稀世藝術品，連粗口都爆了出來。
鋼水被迅速倒入特製的石墨模具中，冷卻凝固。幾分鐘後，一個還泛著暗紅色光芒的圓柱形鋼錠，被鐵鉗夾起，直接扔進了一旁的水槽中。
“呲啦——！”巨量的白色水蒸氣沖天而起。
當濃厚的水汽散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鐵釘，死死地釘在了那塊樣品之上。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均勻的銀灰色。
表面光滑，結構緻密，沒有任何因為成分不純而產生的氣孔或者裂紋！
僅從外觀判斷，這他媽絕對是優等鋼才有的完美品相！
“快！送去化驗室！”
楊廠長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的聲音裡，帶著再也壓抑不住的狂喜和顫抖。“我要馬上知道它的所有成分資料！馬上！立刻！”
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塊尚有餘溫的鋼錠，飛奔而出。
整個車間，在短暫的奔走後，再次陷入了一種更為複雜的寂靜。
楊廠長和總工程師看著化驗室的方向，臉上是壓不住的狂熱與期待。
周圍的工人和技術員，則用一種看待神明般的敬畏目光，望著那個自始至終都無比平靜的年輕人。
而張衛強，只是緩緩地轉過身，他的目光越過狂喜的眾人，最後一次，落在了角落裡那個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身影上。
李東海，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