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的笑聲剛剛平息，辦公室裡還殘留著一種癲狂過後的餘溫。
他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那聲音規律而沉穩，彷彿是他此刻心情的節拍器。
一切盡在掌握。
張衛強這個名字，在他腦中已經與“過去式”劃上了等號。
他甚至開始盤算，等那個蠢貨被徹底踩進泥裡之後，特種鋼材實驗室這個專案，該如何順理成章地落入自己手中。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進來。”
他頭也沒抬，語氣裡帶著一絲大局已定的慵懶。
推門進來的是辦公室的一名文員，手裡捧著一沓嶄新的，顏色鮮紅的信封。
那紅色，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李副主任，這是剛剛送來的請柬，廠裡幾位主要領導都收到了。”
文員小心翼翼地將最上面的一份，放在了李東海的桌面上。
李東海的目光落在那份請柬上。
紅色的硬殼紙，燙金的字型，製作得異常精美，甚至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樸素年代的隆重。
他心裡升起一絲微不足道的疑惑。
誰這麼大的排場。
他漫不經心地拿起請柬，指尖觸碰到那凹凸的燙金字，然後，他的動作猛然一滯。
目光，死死地釘在了落款處。
——特種鋼材科研實驗室，張衛強敬邀。
李東海的瞳孔，在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像是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瞬間淹沒頭頂。
他猛地翻開請柬。
白色的內頁上，幾行黑色的宋體字，囂張地，狂妄地，映入他的眼簾。
“茲定於本週五上午十點，於一號熔鍊車間，舉行‘新型超高強度特種合金鋼’最終熔鍊觀摩會。”
“誠邀各位領導、專家蒞臨指導，共同見證一個新時代的誕生！”
新時代？
誕生？
李東海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盯著那幾行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彷彿要用目光把紙張燒穿。
最初的震驚與荒謬，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極致的狂喜。
他懂了。
他徹底懂了。
這個張衛強，不是蠢。
他是瘋了。
他不僅要死，還要拉上全廠的領導幹部，搭起一個最華麗的舞臺，現場直播自己的死相。
“砰！”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撞開。
“老李！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柳中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揮舞著手裡那份一模一樣的紅色請柬，滿臉漲紅地衝了進來。
他的手抖得厲害，那份紅色的請柬在他手裡，像是隨時會燃燒起來的符咒。
“他瘋了！這個姓張的徹底瘋了！”
“用那批廢料，他還要搞觀摩會？”
柳中氣得直喘粗氣，唾沫星子橫飛。
“他還要見證一個新時代？我看他是想見證自己怎麼被送進大牢！”
“他這是嫌死得不夠快，不夠難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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