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緩緩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劉海中的憤怒，反而掛著一種高深莫測的，近乎於憐憫的笑容。
他輕輕將手裡的請柬放在桌上，動作優雅，彷彿那不是一份催命符，而是一份早已預見的捷報。
“好事啊，劉科長。”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人心的力量。
“這是天大的好事。”
柳中愣住了，他看著李東海，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平靜。
“好事？”
“當然是好事。”
李東海站起身，走到窗邊，雙手背在身後，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廠區。
“他怕我們看不到他失敗的慘狀，主動搭好臺子，敲鑼打鼓地請我們去看戲啊。”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狂妄，愚蠢，自大到了極點。”
“他把所有人都請過去，從楊廠長到總工程師，再到各個科室的主任。到時候，在全廠幹部的眾目睽睽之下，那爐鋼水煉出來的是一坨廢鐵……”
李東海緩緩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劉海中。
“你告訴我，到了那個時候，誰還能保他？”
“楊廠長就算想保他，他保得住嗎？”
柳中臉上的怒氣，瞬間被巨大的醒悟與狂喜所取代。
他懂了。
他徹底懂了李東海的意思。
這根本不是自尋死路。
這是自掘墳墓，還把墓碑都提前刻好了。
一封請柬，不亞於一場八級地震，在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裡，劇烈地撼動了整個紅星軋鋼廠。
從廠長辦公室，到技術科，再到生產一線，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在議論這件事。
那份紅色的，燙著金字的請柬，成了全廠最熱門的話題。
技術科裡，幾個老技術員圍在一起，連圖紙都顧不上看了。
“聽說了嗎？張衛強要開觀摩會。”
“何止是聽說，請柬都送到咱們科長手上了。”
“我的天，他真敢啊？前幾天那批料的事兒，廠裡都傳遍了，他哪來的膽子？”
“年輕人嘛，不知天高地厚，把無知當自信了。”
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片的老工程師，推了推眼鏡，搖頭嘆息。
“可惜了，本來是個好苗子，這一下，怕是要徹底摔死了。”
食堂裡，工人們端著飯盒，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週五的觀摩會，你們去不去看？”
“去啊！怎麼不去！這種百年難遇的笑話，不看白不看！”
“就是，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把一堆廢鐵煉成金疙瘩！”
“天才隕落啊，這戲碼，可比看電影過癮多了！”
幾乎每一個收到請柬，或者聽到訊息的人，都做出了同一個決定。
去。
必須去。
他們不是去見證一個新時代的誕生。
他們是抱著看一場史詩級笑話的心情，去圍觀一個天才，如何在一瞬間，摔得粉身碎骨。
那份狂妄的請柬，點燃了所有人的“期待”。
一場席捲全廠的風暴，正在以那個叫張衛強的年輕人為中心，瘋狂地醞釀著。
週五，上午十點。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已經成了一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符號。
一個審判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