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給了他們一個鼓勵的眼神。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鏟又一鏟奇形怪狀的“劇毒”廢料，被投入了熔煉爐的加料口。
“天哪，他真用這個煉啊！”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總工程師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看向楊廠長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
楊廠長面沉如水，沒有說話，但緊握的雙拳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李東海的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根。
成了！
魚兒已經吞下了餌，現在，就等著鍋燒開，看他怎麼在沸水裡掙扎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張衛強要開始點火升溫時，他卻做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動作。
他從角落裡，拖過來一個半人高的、不起眼的麻袋。
“刺啦”一聲，他解開袋口。
一袋子細膩的白色粉末暴露在眾人眼前，那粉末在燈光下反射著類似結晶體的微光，質地極輕，與粗糙的工業石灰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精心製備之物。
“那是什麼？”
“不知道啊，看著像石灰？”
“他這是在幹什麼？爐溫和成分都還沒穩定，現在就加脫硫劑？他這是按哪本教科書操作的？”
一名技術員嗤笑道。“我看他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以為隨便撒把粉末就能變廢為寶了？真是異想天開！”
李東海嘴角的譏笑幾乎咧到了耳根，他用下巴點了點那袋白粉，對劉海中低聲道：
“看見沒，劉科長，這就是咱們的天才工程師。正經手段用完了，就開始搞些江湖郎中的把戲了。我倒要看看，他這是鍊鋼，還是煉丹？”
鬨笑聲四起。
然而，張衛強依舊充耳不聞。
他拿起一個鐵勺，舀起滿滿一勺白色的粉末，緩步走到了熔煉爐前。
他沒有立刻倒進去，而是轉過頭，目光第一次掃過全場，最後，精準地定格在了李東海的臉上。
那一瞬間，李東海的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張衛強的嘴角，正緩緩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帶著一絲憐憫的弧度。
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挑釁，只有一種洞穿一切的平靜，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
彷彿他看到的不是一個洋洋得意的副主任，而是一個已經走向結局、卻仍不自知的可憐蟲。
李東海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不等他反應過來，張衛強已經轉回頭，手腕一抖。
那滿滿一勺白色粉末，被均勻地撒入了加料口，瞬間就被那些黝黑的金屬疙瘩所吞沒。
“點火。”
張衛強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嘈雜的車間裡炸響。
隨著操作工按下電鈕，沉睡的鋼鐵巨獸發出了低沉的咆哮。
赤紅色的電弧光瞬間亮起，熔煉爐內的溫度開始急劇攀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東海的眼珠子幾乎要貼在觀察窗上，他甚至已經能想象出爐內鋼水因硫磷超標而瘋狂翻滾，如同煮沸的毒藥一般，最終噴濺而出，將張衛強那張可惡的臉徹底吞噬的場景。
然而，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李東海預想中的劇烈沸騰並未出現。
沒有噴濺，沒有異響，更沒有刺鼻的黃煙。爐內平靜得宛如一潭深湖，與外面眾人懸到嗓子眼的心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觀察窗裡透出的光芒，從刺眼的赤紅，逐漸變得柔和，穩定，呈現出一種令人心安的亮白色。
“這……這怎麼可能？”
一名技術科的老技術員失聲喊道，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總工程師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推開旁邊的技術員，將臉幾乎貼在了測溫儀上，上面的指標正穩穩地指向一千六百度——
教科書裡最完美的終煉溫度！
他下意識又瞥向爐口，那煙氣……竟然是清亮的！
“爐況……爐況非常穩定！”
李東海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