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泊於阿託亞克河口,波瀾微動,映照著遠處蒼鬱的高地。王大虎特選二十餘名軍紀嚴整的北冥海軍士卒,令其披胸甲、佩長刀,又攜數名通事與書記官,組成先鋒登岸隊伍。周蒙花手持筆錄,緊隨其後,目光敏銳如鷹,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記之細節。
奇努克通事指向那片隆起之地,語帶敬畏:「彼處便是托爾特克之地。古昔之時,其城邦猶如神造,石牆高聳直入雲霄,宮闕金飾耀目生輝。惜近年來漸趨衰微,榮光不復往昔。然其民猶自稱為火之裔,視己為大地主宰。」
王大虎立於船首,聞言心神微震。自離峽灣以來,所見不過是散落部落,村寨零落,而今將直面傳聞中「文明遺民」,或可印證《拓殖要略》所載北俱蘆洲之古史秘辛。
艦隊擇一處平緩海灣靠岸。岸旁殘存石砌斷牆,藤蔓糾纏其間,仍可窺舊日規模之宏大。正觀望間,一列人自林間小徑穩步而出——他們身著棉麻短衣,額塗赭紅礦彩,手持木杖,行列整肅,自有法度。
石砌碼頭上,早有托爾特克人等候。其身披彩羽大氅,手執矛盾,見大明艦船旌旗嚴整、陣列森然,卻未顯敵意。為首是一名高大祭司,頭戴羽冠,面塗紅白紋彩,胸前懸掛玉石金飾,舉手投足間如有神附。他揚臂誦歌,聲如洪鐘,似在祈告天地。
通事低聲傳譯:「彼言:‘天之神、海之神,今降黑鯨之族,當敬之。’」
王大虎心知艦隊龐然巨影,使土人視若神獸,於是整衣上前,依禮作答。雖言語有隔,然氣度從容,自有威儀。
一名年老長者步出人群,姿儀莊重,自報名為奧薩·伊卡,乃此地遺民長老。通事轉譯其言:「彼知爾等為北方所來‘神魚之人’,願以玉米、可可易爾鐵器。」
隨後又一貴族邁步而出,身披豹皮,自稱薩卡圖拉城貴人雅沙卡·特爾,語調洪亮,神情倨傲。他以古老商言夾雜奇努克通事之轉譯,勉強可通數語。通事再譯:「彼雲:‘此地為神祇守護之城,金字塔乃太陽昇降之座。外來者若獻禮,則可於祭壇之下,立約受證。’」
王大虎早有預備,命人呈上精鐵所鑄之鍋鏟、織錦與玻璃珠串。托爾特克人見鐵器光澤凜冽,紛紛低呼稱奇,祭司以手撫之,連稱「天火之骨」。
雅沙卡·特爾目光灼灼,顯是對鐵器極為垂涎,卻仍強持身份之尊。祭司則灑玉米粉於地,揮動香草枝條,示意外來者可入城中。
眾人沿石砌大道魚貫而行,但見道旁百姓伏地跪拜,鼓樂喧天,彩羽繚亂。遠望高臺巍峨,金字塔階直逼蒼穹,氣象肅穆,令人心生凜然。
王大虎暗自稱奇——此地之民不僅農作有法,更植可可之類珍物,顯然早已超越漁獵部落之階。
周蒙花低聲提醒:「雖顯衰敗,然遺存規制,確曾有城邦之象。若如《拓殖要略》所記,北俱蘆洲與上古華夏相通,此處或正是關鍵所在。」
王大虎沉吟片刻,命人取鐵鍋、布匹數件,鄭重遞交長老奧薩。奧薩·伊卡雙手承接,仰天發出長吟,繼而率眾伏地,似將此物視若神賜。
「此行終見‘舊邦遺民’。」王大虎掩不住心潮起伏,回望艦隊與士卒,深知此步一邁,必為大明探索北俱蘆洲開闢新章。
周蒙花振筆疾書於冊:「薩卡圖拉城,戶約萬餘,街鋪石版,屋舍層列,民服絢爛,器用多金玉。敬神極嚴,政出祭司。非北地諸部可比,實為文明之邦。」
王大虎默然思索,眺望祭壇,心道:「若此邦果有歷算天象之識,則可與大明互鑑共參。然其重祭祀而輕耕戰,恐難長久。交往之道,慎之為上。」
鼓聲雷動,螺號長鳴,薩卡圖拉金字塔於烈日之下熠熠生輝,四方人潮匍匐,目光皆匯於高壇之上。
當夜,營火躍動,托爾特克遺民與大明士卒比肩而坐,互換食飲、歌聲起落。星垂平野,兩種文明初逢於歷史的交錯口,脈絡悄然重疊。
翌日清晨,王大虎隨長老奧薩·伊卡深入聚落。周蒙花與親兵數人緊隨其後。
眼前並非荒蕪村落,而是荒涼與秩序交織之異景:林間時有巨石基礎隱現,苔蘚藤蔓覆其表面。沿石徑再行,忽見高臺豁然現身——雖已傾頽,石階層疊,猶指蒼天,氣勢撼人。
奧薩·伊卡以杖指臺,語帶虔敬,通事傳意:「此乃‘太陽階’,昔為吾族聖殿。先祖於此祭火祈雨,敬奉羽蛇神。每至春秋,萬民來集,長老詠唱,火湧霄漢。」
王大虎仰觀巨構,心下震撼。石材碩大,砌工精密,縱歷風霜歲月,猶自巍然屹立。如此工程,決非尋常部落所能為,竟隱約有中原夏商築臺遺風。
他低聲向周蒙花道:「非親睹此景,焉能信此蠻荒之地,竟藏如此建制?《拓殖要略》所載先民遠徙之事,莫非屬實?」
不遠處,遺民正行祭祀。他們抬出陶器,滿盛玉米與可可,燃松脂生火,青煙直上。幾名羽冠祭司以石刀割臂,瀝血火中,以為獻祭。人群低吟應和,節奏古樸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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