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呦其實已經猜到了韋雪想說什麼,心裡雖然不是滋味卻也不便說什麼。當初樂山要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韋雪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如此甚好,母親上次走之前也說,讓我們多給薛家開枝散葉,母親若是知曉,定然心怡。
“妹妹既如此說,我便放心的操辦了,我在城郊看了處大宅子,以後我們全家搬過去,再多買幾個下人照應著,你也好安心將養身子。”
“阿姊想的周到,家中這許多事,怎勞阿姊一人操持,呦呦給阿姊打下手便是。”
當天晚上,樂山赴完粟特商人康木昂的宴席回到家,和韋雪知會過便來到了西廂房。
鹿呦呦正在梳妝,卻沒有像往日一般起身迎接。
“呦呦,還沒安歇啊?”樂山試探性的問道。
“這不是等著給李大哥你道喜呢嘛!”鹿呦呦頭也不回,把梳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便要上床。
“韋雪與你說了?”樂山明知故問,卻也難掩窘迫。
“阿姊心胸開闊,哪裡是我能比的?”
鹿呦呦一向善解人意,知事明理,今天還是第一次說話拈酸吃醋。
“她也有她的難處。”樂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本打算今晚就不住在西廂房了,但轉念一想,讓鹿呦呦獨自生悶氣更加於事無補。
“她有什麼難處,她是怕我得你的獨寵吧。”鹿呦呦聽見樂山替韋雪說話,愈發的氣不打一處來,說道,“我也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給你納妾那也是人之常情,偏偏是她房裡的人,你說她沒有私心,我卻是不信。”
“你可知雲兒是那傳音坊鴇母萊瑞詩的女兒?”
“什麼?”鹿呦呦本已上床,賭氣用被子蓋住了臉,聞聽此言,又在床上坐了起來。
樂山便把雲兒如何在長安之難中與萊瑞詩失散,被康木昂收留的經過對鹿呦呦講了。
“原來是她......”鹿呦呦嘆息了一聲道,“難怪我第一次見她便覺得有些面善,當初我在傳音坊做暗樁的時候,是見過她的,不過那會他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這孩子也挺可憐的,你要是覺得不妥,我明日把她遣出去找個好人家配了便是。”
“你這不是讓我做壞人嘛,往後更難相處。”
“韋雪就算有私心,也不是壞心,便是依了她,要怎麼相處,我心中自有分寸。”
“這我自是清楚的,你心中若是有我,納一百個妾也無妨;你心中若是沒有我,說什麼也沒有用。”鹿呦呦的心情逐漸平復,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
“只是這些年,我處處讓著她,她卻總是不能對我秉心直諒,我雖不計較,但也心寒。”
“她一個千金小姐,從小養尊處優慣了,如今卻六親無靠。你還有師傅疼愛,你沒見上次驪山老母來時,她一副惘然失落的樣子。”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她的心我也明白,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將心比心,何苦藏著掖著防著。”
“誰讓你是『拱衛司』,她是『君子衛』呢!”樂山見到鹿呦呦的情緒緩和下來,便開起了玩笑。
“那你這個‘青城之寶’不怕被我們兩給撕碎了!”
“撕碎了誰陪你練天機神功?”
“找你的雲兒練去吧!”鹿呦呦啐了一口,鑽回被子裡,樂山也順勢脫了衣服就想上床。
“去,去,去,洗漱了再來,外面胡混了一遭怪髒的。”
“天這麼熱,你還蓋的住!”樂山哪顧得了這些,一把掀開鹿呦呦的薄被,整個人壓了上來......
述說簡短,樂山一家很快搬入了城郊的新宅子,雖說是城郊,其實出了揚州城也就半里路,依山伴水,頗為幽靜。
一切安頓好了,韋雪就著手操辦樂山和雲兒的婚禮,按理說納妾無需什麼儀式,但韋雪堅持,眾人也只能按她的意思辦。
前一天的晚上,韋雪便讓康木昂作為孃家人把雲兒接進了城,第二天黃昏康木昂親自駕著送親的犢車再將雲兒送往新宅。
綴滿紅綢的青帷犢車緩緩穿過街巷,車輪碾過撒落的銅錢,叮噹聲裡混著孩童追逐銅板的嬉鬧。
犢車來到城郊,快到樂山宅院的門口,突然有十數名少年湧出來,為首的舉著竹枝拍打車轅,大喊著“新婦子,催出來!”
這是長安城特有的“障車”舊俗,不遠處的韋雪笑著示意家僕捧出裝滿胡餅的漆盒,少年們鬨笑著讓開道路。車帷內新婦雲兒攥緊手中金絲團扇,石榴裙下露出青綠翹頭履的尖兒,隨車身輕輕搖晃。
院門口,樂山身著緋紅團窠紋圓領袍,頭戴烏紗幞頭,正等著迎親。雲兒從犢車上下來,跟在樂山的身後,在闔家上下的簇擁下走進了庭院。庭院裡早用青布幔圍成穹廬,帳頂懸著六角宮燈,雲兒遮著蓋頭看不見這一切,滿眼只有地上繡著合歡花紋青氈。
家中並無長輩,又是納妾,自然不必行拜堂之禮,但合巹禮的酒還是要喝的。朱漆葫蘆被剖作兩半,紅線纏柄處綴著五色絲絛。醪糟的甜香在舌尖漾開時,兩人衣帶也被贊禮官結在了一起。
韋雪看著眼前的一切,微笑頷首,彷彿那正在成親的新娘就是自己,直到茶盞輕響,雲兒來到她面前跪地奉茶,她才反應過來,接過茶盞,將玉如意擱在了雲兒掌中。
禮成,撒帳的老嫗把樂山和雲兒送入的洞房,鹿呦呦目送著二人的背影,心裡是另一番滋味。
新人的洞房在偏房,緊挨著韋雪的東廂,此時屋內點著紅燭,貼著喜字。推開門的那一刻,燭光搖曳,讓人心旌盪漾。
撒帳的老嫗抓了把雕胡米往婚床拋灑,紅棗桂圓滾進青絲被的褶皺裡。“七寶同心縷,百子石榴圖。”伴著童謠,雲兒髮間的金步搖帶動著紅蓋頭輕顫,樂山執起卻扇詩箋,燭光透過輕紗映在他襟前鶼鰈紋上:“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
帳外月色漸上柳梢,庭中設著簡單的酒宴,主人一桌,下人一桌。雖然除了康木昂並無其他賓客,但美酒佳餚還是不能少,羊臂臑蒸騰的熱氣裹著安息茴香,畢羅餅裡的櫻桃蜜餡染紅了象牙箸尖。
樂山把雲兒送回洞房,自己轉身出來與大家宴飲,席間最高興的莫過於康木昂,沒有多久便喝醉了,老奴擊築唱起《詩經·綢繆》,他卻跟著音律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胡旋舞。
“時候不早了,送康先生回城吧。”韋雪吩咐小廝道,隨即扭頭又對樂山說,“你也回去吧,莫讓雲兒獨守空房。”
樂山尷尬的看了一眼韋雪,又看了一眼鹿呦呦,無奈起身,回到了洞房。
雲兒果然端坐在床邊等待著樂山,樂山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抬手將紅蓋頭掀開。
雖然和雲兒相處已經有些時日,但樂山一直把她當作韋雪的貼身丫鬟看待,並無更多的非分之想,所以也不曾認真的打量過這個姑娘。
今夜自是不同,只見雲兒眉如翠羽、眼若桃花,肌似羊脂、春筍纖纖。比起韋雪的端莊典雅和鹿呦呦的異族風韻,雲兒介於兩者只見,可謂綴玉聯珠、恰到好處。
此時的雲兒卻是異常的緊張,被樂山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渾身顫抖,面色潮紅,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悶熱還是不安,汗珠順著額頭流下,把妝都弄花了。
“你阿孃是萊瑞詩?”看出了雲兒的窘迫,樂山在床邊坐下,找了個話題,緩解緊張的氣氛。
“嗯!”雲兒努力的點點頭。
“從未聽你提過。”
“我只和大娘子提過,阿孃是妓院的媽媽,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是見過你阿孃的,我們也算有緣!”樂山想起了傳音坊裡萊瑞詩那張成熟嫵媚的臉孔,雲兒的眼角眉梢確實帶著胡人特有的野性,但黑色的瞳孔又多了幾分漢人的清澈,甚至英氣。
“大娘子和我說過,郎君曾經去過傳音坊,不過那時候我還小。”
“可知你阿孃的下落?”
“長安陷落的時候,我和阿孃走散了,並不知她的下落。從前阿孃常說,她和我阿爺是在張掖遇見的,有朝一日,她想回到張掖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了?”
樂山想問雲兒她的阿爺是誰,又問不出口,萊瑞詩是妓女出身,誰都有可能是雲兒的阿爺。
“阿孃說,我的阿爺是一位大俠。”雲兒似乎看出樂山想說什麼,主動說道。
雖然樂山有些將信將疑,一個妓女告訴自己的女兒他的父親是位大俠,總是帶著一些美好憧憬的色彩在其中,但人活著總是要有憧憬的。
“時候不早了,你去卸妝了早些休息吧。”樂山讓雲兒去洗涮,自己也脫掉外衣,坐到窗前,倒了一杯茶。
樂山推開窗,終於有一絲涼爽的風吹到了屋內,對面西廂房的燭火還亮著,能隱隱約約看到鹿呦呦正在梳頭的身影。
“郎君,我好了!”樂山還在發呆,雲兒嬌滴滴的聲音已經傳來,樂山扭頭一看,雲兒已經褻衣散發坐在床邊,一臉的嬌羞。
樂山關上了窗,走到床邊,正打算吹滅紅燭,卻看到雲兒的左頰上有赤點如痣。
“這是什麼?剛剛都還沒有?”樂山指著雲兒臉上的紅痣問雲兒。
“奴家見二娘子臉上有這樣的一朵赤霞,郎君平素最是寵愛二娘子,故而效顰。”
樂山這才明白,自己與鹿呦呦的親暱連下人們都看在眼裡,也難怪韋雪要收雲兒在房裡,看來真要注意一點大家齊體同尊了。
樂山吹滅了紅燭,輕輕解開雲兒胸前的訶子,將緊張到發抖的胴體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