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說簡短,這一日,樂山又跟著阿銀姑娘一起去採珠,海水的溫度越來越冷,樂山本不想讓阿銀下水,阿銀卻堅持要跟他一起,於是兩人一前一後潛入深海去尋找海蚌。
十五丈下的海水泛著秘色瓷般的光澤,阿銀將魚鰾氣囊咬得更緊了些,樂山卻無需任何氣囊也能比阿銀潛水更長得時間,這是讓從下在海邊長大的阿銀最不能理解的。鹹澀的液體滲進阿銀的喉嚨,像吞了把阿孃煎藥的陶罐碎片。
赤足勾住珊瑚礁的瞬間,銀鏈似的魚群突然炸開。阿銀姑娘看見那團幽藍在十步外浮動,貝母殼上凝結的月華刺得人眼眶發酸。氣囊已經乾癟,阿銀指了指貝母,自己忍不住浮上了海面。樂山順著阿銀手指的方向,用採珠人祖傳的龜甲刀劃開海水,刀柄鑲嵌的瑟瑟石映出貝肉間一點柔光,是顆罕見的九曲螺紋珠,珠身纏繞著血絲般的金線。
樂山上用力的撬開貝母,想將九曲螺紋珠挖出來,這時阿銀又再次潛了回來,原來她見樂山半天都沒有浮出海面,有些擔心。
海底沙地突然翻湧如沸,阿銀姑娘的襦裙被激流撕開半幅,她回頭看見海底有半截沉船桅杆,纏滿熒綠的海葡萄。就在樂山的指尖觸及珍珠的剎那,某種冰涼鱗片擦過腳踝,深水中傳來編鐘般的悶響,驚得硨磲猛然閉殼,夾住了他三根浸血的手指。
阿銀和樂山同時大驚,樂山下意識的發動真氣,硬生生的將硨磲分開,徒手取出了珍珠,阿銀只看的目瞪口呆。
就在二人打算離開的時候,硨磲翻倒在一邊,沙石中卻露出了一個黑色鑲嵌著金邊的箱子。樂山看了看阿銀,將手中的珍珠交給她,拎起箱子的耳環,一提氣向著海面游去。
浮出海面時夕陽正墜向琉球方向,阿銀唇間的血腥氣驚飛了停在二人小船上的白鷺,阿銀先上了船,接過樂山遞給自己的箱子,又把樂山拉上了上來。
“你的手沒事吧?”阿銀抓著樂山的手,三根手指還在流著血。
“沒事!”樂山把手指放在嘴裡吮吸了起來,卻被阿銀一把攔住,隨即拿出了草藥幫他敷上。
“痛不痛?”
“不痛!”樂山憨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珍珠呢?”
“在這!”阿銀從腰間的鯊皮囊取出了九曲螺紋珠,拳頭般大小,在陽光下更加晶瑩剔透,真是前所未見。
“這顆珠子可真不小!”樂山採珠時間不長,但卻總能比常人採到更大更好的珍珠,不過這一顆是他見過最大的。
“我都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合浦珠!”阿銀把珍珠舉過頭頂,對著太陽照了照,掌心的珍珠在暮色中吞吐霞光。
“太好了,你和爺爺不用為生計操心了。”一陣清涼的感覺從樂山的手指傳到心頭,那是採珠人草藥的奇效。
“這是什麼?”阿銀姑娘將珍珠放回了鯊皮囊,指著眼前的箱子說道。
樂山搖搖頭。
“這好像是沉水香!”阿銀撫摸著長滿海藻的箱體表面說道。
“什麼是沉水香?”
“是南海一種名貴的木材,價值不菲,以前有過一艘廣州來的商船擱淺在我們明州海岸,那船運送的便是沉水香,結果被哄搶而空。”
“木頭也這麼值錢?”
“我也不知道,只記得當時爺爺還想阻止村民們哄搶,卻沒人聽他的。”
“既然木頭都那麼值錢,那裡面裝的東西豈不是更珍貴?”
“我們開啟看看吧!”阿銀拔出龜甲刀,開始用力撬著箱子的邊緣。
不知道是不是年代太久的緣故,箱子的鎖已經鏽死,箱子四周也閉合得非常牢固,無論阿銀怎麼用力都無法開啟。
“讓我試試!”樂山把箱子拖到自己目前,雙手一用力,只聽得咔擦一聲,箱體出現一道裂縫。樂山用龜甲刀順著裂縫撬開了木頭,箱子斷成兩半,裡面卻露出了一件皮毛織物。
“這是什麼?”樂山取出那物,抖了抖,是一件皮毛的半臂,浸透了水,沉甸甸的。
“看樣子是件半臂,卻不知道是什麼皮的,既然放在這沉水香的盒子裡,定然是好東西。”阿銀接過那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著樂山說道,“我看與大石頭你的身形相合,等會去晾乾了你便穿上,正要入冬了,豈不是正好!”
“既是名貴的東西,讓爺爺拿去賣錢不是更好?”
“這本就是你找到的,自然歸你,再說你都替我們採到那麼多好珠子了,我都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你們救了我的命,是我該報答你們才對。”
“你真是塊大石頭!”阿銀用手指敲了敲樂山的額頭,嫣然一笑說道,“天都快黑了,我們先回去再說吧!”
回到漁村,阿銀把珍珠拿給了爺爺看,卻有意把皮毛半臂收了起來。爺爺瞪大了眼睛的看著那顆拳頭般大小的九曲螺紋珠,驚訝的說道:“這水紋......這是墮淚珠!”
“什麼是墮淚珠?”阿銀雖然年紀不大,卻也採不過不少的珍珠,但這次樂山採的珠卻是第一次見。
“墮淚珠傳說是龍女額間的珍寶,乃龍宮聘禮,會引來!”爺爺捧著墮淚珠來回的摩挲,在燭光下照了又照,說道,“不要說你,就連爺爺也沒見過。”
“這珠我們留不得,也不能賣!”
“難道真的會有鮫人索珠?”
“會不會有鮫人索珠,爺爺不知道,但如此珍寶世所罕見,我們私留或是私賣,若是讓官府知道了,恐會引火上身。”
“那我們該怎麼辦?”
“下月便是媽祖昇天日,在那之前把它送到縣衙去,獻給官府,讓縣令大人來決定。”
吃過晚飯,爺爺去向村長稟告墮淚珠的事,阿銀趁機在屋後晾起了皮毛半臂。
月色正濃,陣陣海風吹來,也格外的溫柔,樂山已經回到自己的小木屋睡覺去了,只有阿銀一個人坐在屋外的石頭上,看著那件在風中搖擺半臂發呆。
“阿銀,你怎麼還沒睡?”原來是爺爺已經回來了,阿銀卻絲毫沒有發掘。
“爺爺,我睡不著。”
“第一次採到那麼大的珍珠,也難怪你睡不著,連爺爺都沒見過。”
“村長如何說?”
“村長說這珠子是你和大石頭採的,讓你們找一天送到縣衙去,他會提前修書給縣令說明原委。”
“我可以進城了嘛?”阿銀興奮的站了起來,雖然已經十六了,但長這麼大,她也只是進過兩次明州縣城。
“這是什麼?”爺爺沒有接她的話,卻注意到了橫杆上晾著的半臂。
“今天從海里撈的,我看天氣漸涼,打算晾乾了給大石頭穿。”
“海里撈的?”爺爺似乎覺得有些奇怪,走近半臂,用手摸了摸,又舉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爺爺,這是什麼動物的皮毛?”
爺爺沒有回答阿銀,而是從橫杆上取下了半臂,走到了屋前的篝火旁,對著篝火照了又照。
“爺爺,你在做什麼?”阿銀也跟了過來,不解的看著爺爺的舉動。
“這莫非是火鼠的皮毛?”爺爺似乎在自言自語,卻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什麼是火鼠?”
“南荒之外有火山,其中皆有生不燼之木,晝夜火燃,得暴風不增,猛雨不滅。有火鼠生於其中,毛白,長二尺餘,細如絲。”
“爺爺怎知這就是火鼠毛做的呢?”
“我也是聽我爺爺說過,伽古羅國曾向我朝進獻火鼠半臂,使船在明州一代觸礁沉默,官府曾經組織了大量漁民和採珠人下海尋找,卻都不曾找到。”
“原來真是寶貝。”
“因這火鼠生於不燼之木當中,所以傳說取其毛績紡,織以為布,火燒之不壞。”
“既然如此,一試便知!”
爺孫兩四目相對,點了點頭,爺爺隨即拿起半臂的一角,放到了篝火上。
那半臂的皮毛在火中果然沒有半點損傷,看的祖孫二人嘖嘖稱奇。
“阿銀,去給爺爺拿些酒來。”
阿銀不僅採珠的手藝一流,自從爺爺把釀酒的工藝教給她之後,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每天晚上爺爺總是要喝上一小盅阿銀釀的黃酒才能入睡。
阿銀去廚房打了一小盅酒給爺爺,自己則半臂捧在手裡,有些不捨的問道:“還真是火鼠毛,爺爺,我們也要把這個交給官府嘛?”
“可曾有人知道你們得了此物?”爺爺抿了一口酒,看著阿銀說道。
阿銀搖了搖頭。
“既無人知,便留下給大石頭吧,讓他穿在袍衫裡面,不要讓人知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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