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經變!”韋雪看著其中的一幅畫,脫口而出。
“韋姑娘不愧是相府千金,果然見多識廣。”雲誠微笑點頭,原來鳳迦異還是跟他說過了幾人的來歷。
“阿爺也有過幾幅經變畫的收藏。”韋雪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說道,“只是沒有大師這幾幅精美。”
“韋姑娘謬讚了,我這一生最大的執著不是武功,也不是什麼國師,就是畫畫。在少林的時候,無過師傅就說我不用心練武,整天就知道躲在藏經閣裡臨摹經書裡的插畫。”
“大師這幅法華經變雖與我在相府看到的內容相若,但筆法完全不同,這畫中人物的衣著神韻卻更像本朝畫聖吳道子的畫風。”
“哈哈,韋姑娘的眼光獨到。”雲誠大師這次不再是微笑,而是開懷大笑,明顯有人賞識讓他心花怒放。
“我曾在長安長樂坊的趙景公寺中看過吳道子的壁畫,我還記得那些畫叫做《地獄變相》,我當時年紀還小,被圖中的陰森鬼怪嚇得不輕,卻也因此記得清楚,與大師畫風頗為相似。”
“這幾幅畫正是我模仿《地獄變相》所繪,吳道子寫地獄變相,亦因無藉發意,即借裴將軍之舞劍以觸其機,是殆可以神遇而不可以意求也。”雲誠對於有人能看出自己的畫風與吳道子相似,頗為得意。
“畫聖是我一生追趕的目標,也正是我來到這南詔的原因。”雲誠看了看自己的畫,又看著二人說道,“離開少林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要拜吳道玄為師,怎奈畫聖行蹤飄渺,我也只能雲遊四方,一邊尋找畫聖的真跡學習,一邊尋找他的蹤跡。”
“這法華經變說的是什麼?”樂山被畫作裡的故事吸引了,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韋雪趕緊瞪了他一眼,樂山意識到自己打斷了大師的話,連忙道歉。
“有一年,機緣巧合,我聽說畫聖來到洱海邊的雞足山朝拜,我便千里迢迢趕了過來。”雲誠大師並未介意,繼續把往事娓娓道來。
“我來到雞足山的那一日,聽聞吳道子還寄宿在金頂寺,我自是激動不已。我顧不得太多的禮儀,守在山門前請他收我為徒,怎奈三天三夜,他就是不肯。”
“我聽聞吳道子為人謙善,好提攜晚輩,為何不肯收您呢?”
“吳道玄說他奉詔要入宮為皇帝作畫,以後恐怕都沒了自由,更沒有心思教授徒弟。我本來以為他只是刻意推辭,但他在看過我的畫之後說了一番話,讓我醍醐灌頂。”
雲誠大師摩挲了桌面上的畫,接著說道:“他說我是出家人,畫的畫又都是佛教背景,為何不在這聖山繼續修行,將禪宗與繪畫結合在一起,為世人留下更多可以救贖心靈的作品。技法容易,精神卻難,他的畫為世人推崇,卻是用的最簡單的線描技法,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內心的充盈。”
“吳道玄這些年確是在宮中為聖人作畫,卻未見再有傳世之作,恐怕就是因為畫聖已失了自由充盈之心吧。”韋雪似乎明白了吳道子為何不願意收雲誠為徒。
“他給了我一份他這些年的技法心得,同時當場作畫,雖然嘴上說不願收我,卻是傾囊相授。”
“大師有畫聖的畫?”吳道子流傳在世間的畫作並不多,大多為皇室收藏,每一幅都是傳說。就連韋見素的相府也沒有,韋雪也只是在長安和洛陽寺廟的壁畫上見過。
“就在那裡。”雲誠大師再次用眼神示意,二人順著大師的眼神往對面的牆上望去,只見牆上確實掛著一幅卷軸,但是無論二人如何定睛觀瞧,那幅畫明明就是白紙一張。
樂山和韋雪面面相覷,不明白雲誠說的吳道子真跡在那裡。
“那是一幅立馬圖。”雲誠見二人疑惑,自己也笑了,接著說道,“畫聖寥寥幾筆,卻把一批駿馬畫的活龍活現,只是畫到最後幾筆馬尾的時候卻停住了,問我看懂了沒有。”
樂山聽著雲誠的話,走近了牆壁,卻看不出那張白紙上有任何駿馬的痕跡。
“我當時已經被吳道玄的筆畫深深的折服,整個人沉浸在一筆一畫當中,也不記得自己是點頭還是搖頭,只記得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吳道玄已經不見了蹤影。”
“待我再去找畫聖的時候,金頂寺裡的僧人告訴我吳道玄已經離開了雞足山,回返長安去了。我感念大師的傳授,也不便再追趕,當時天色已晚,便回到了寺中先做休息。等我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看著這幅畫,就跟施主現在的表情是一樣的。”雲誠再次露出微笑,這個大和尚始終都是慈眉善目。
“畫去哪裡了?”樂山忍不住問。
“畫就在那裡,畫裡的馬卻不見了。”
“我不明白大師的意思。”
“我一開始也不明白,但是沒過一會一群農人鬧鬧嚷嚷地衝進金頂寺,與方丈討公道。他們說昨天半夜一匹野馬糟蹋自己的莊稼,天亮時分眼見著它朝山上的金頂寺跑去,於是便來狀告禪師。禪師百般辯解,說寺院不可能養馬的,農人仔細搜過寺院也一無所獲。禪師讓農人描述馬的樣子,農人們說是一匹禿了尾巴的駿馬。”
“是吳道子畫的那匹馬!?”樂山和韋雪異口同聲,卻難以置信。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趕上畫聖,但也堅定了我的心思,按照他說的方向去努力。”雲誠雖然依舊微笑著,但眼神中卻露出了光芒。
“所以大師便留在了這南詔。”
“對,我留在雞足山,一邊學習畫聖給我留下來的技法心得,一邊在山上山下的各個寺廟裡畫壁畫。直到有一天,王子的父親來雞足山朝聖,見到了我的壁畫,便請我來這南詔皇宮裡為皇室作畫。我謹記吳道玄的忠告,推辭自己只會畫經變,國王也不為難,就讓我跟皇宮貴族們講經說法,允許我在雞足山和都城之間自由往來。後來王子的父親統一了六詔,遷都大理,我便沒有跟去。這次也是聞聽王子回來徵召舊部,我才過來與他見上一面。”
“所以圓通寺廟的名字也是大師您起的吧?”
“哈哈。”雲誠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大師行走江湖已久,我想跟您打聽一件事,不知道當否?”韋雪站在一旁半天沒有說話,心裡卻想起了一件事。
“韋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大師可聽說過青城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