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2001

第484章 鷹落潘帕斯·翁婿戰略協同

自去年阿根廷爆發金融危機以來,社會形勢不斷惡化。

去年12月初,前政府決定凍結銀行存款後引發了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和社會暴亂,德拉魯阿和薩阿兩位總統接連被迫辭職。

杜阿爾德就任總統後,雖然一再承諾加緊採取措施克服危機,但在今年的財政預算、增加就業和救濟貧民等重大決策方面一直舉棋不定,甚至朝令夕改。

特別是在放寬比索取款限制的同時,宣佈對現有的美元存款全部實行比索化,即按官方規定的匯率折成比索。

這種實際上無償掠奪廣大儲戶美元存款的做法,進一步激起廣大居民特別是中產階級的強烈反對……】

新聞畫面快速切換著,有布宜諾斯艾利斯五月廣場上匯聚的人海,有民眾憤怒敲打鍋碗瓢盆的場面,有警察組成人牆維持秩序的緊張畫面……

雖然隔著螢幕,但那洶湧的民怨和局勢的岌岌可危,撲面而來。

新聞結束,螢幕上的畫面暗了下去,車廂內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靜。

只有空氣清淨機的嗡嗡聲顯得格外清晰。

王海濤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淨化器強勁的吸力下迅速消散。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臉上再沒有一絲輕鬆,只剩下沉重與瞭然。

“美元存款強制比索化……”

王海濤的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壓抑的憤怒,

“這本質就是政府用行政手段,赤裸裸地掠奪民眾資產,去填補他們那永遠也填不滿的外債窟窿!

阿根廷……他們這是要把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遮羞布徹底撕碎了!”

就在剛才那條新聞裡,他彷彿又看到了自己在阿根廷那十幾天所經歷的一切:

談判桌對面的敷衍和傲慢、街頭偶爾目睹的混亂與騷動、當地合作者眼中那深深的絕望……

他當時心裡就不止一次冒出類似的想法,如今被新聞證實,更是倍感心寒。

“沒錯!”

吳楚之的聲音冰冷而肯定,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著,這是他深度思考時的習慣,

“所以……爸,您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堅持讓你們在那個時間點離開布宜諾斯艾利斯,提前結束談判了吧?

阿根廷的民意已經徹底失控,社會正在加速崩塌,杜阿爾德對內對外都是首鼠兩端,即不敢得罪IMF和華爾街那幫豺狼,又無法向憤怒的民眾交代!

這個時候坐在談判桌前,除了被他們當槍使,當煙霧彈,或者被當成壓榨民眾、轉移矛盾的工具,根本沒有任何的實質意義!

要讓他們眼神清澈的坐到真正有效的談判桌前,刀架在脖子上都沒用,就得讓他們開始流血了再說!”

“流血?!”

王海濤先是震驚,而後仔細咀嚼著這個詞。

半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夾雜著憤怒、失望,最後歸於認清現實的沉重。

他看著吳楚之,語氣苦澀:“楚楚,不瞞你說,這次我去之前,確實把事情想簡單了。

我以為憑著國家力量,憑著我們釋放的善意和長期合作開發礦產的雙贏方案,總能坐下來好好談。

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

他們骨子裡對我們有著根深蒂固的歧視!

他們覺得我們代表著另一種秩序,是‘入侵者’。

他們內心更傾向於,也更相信能和他們‘同源同流’的西方世界達成妥協!

哪怕那個妥協是屈辱的,甚至是要讓他們喪權失位的,他們也不覺得我們是個好選擇!”

作為一個浸淫經濟學多年、篤信平等互利談判解決問題、主張“上兵伐交”的書生型官員,王海濤在啟程前,對吳楚之那套其實是帶著一些不認同,甚至內心是排斥的。

他覺得那太赤裸了,太過霸道,有違東方傳統的和平發展理念,缺乏君子如玉的溫潤與包容。

但這趟的遭遇和經歷,徹底戳破了他的幻想。

他終於明白了吳楚之曾多次向他解釋的冷酷現實: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金融叢林裡,面對習慣了傲慢與掠奪的西方資本和欺軟怕硬、毫無信義的阿根廷政客,不要有太多的同情心,因為,異族人畏威而不畏德!

內王外霸,以強大實力為後盾,輔以靈活精準的外交策略,才是與這幫人打交道的唯一有效方式!

吳楚之的目光從螢幕上移開,落在有些消沉的王海濤臉上,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毫不掩飾其掠奪者本色的笑容,

“爸,您別太在意。這就是人性,不撞南牆不回頭。

沒事,等華爾街的屠刀實實在在、狠狠地割進他們脖子裡了,等他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西方認同’換不來半點憐憫,只能換來更徹底的掠奪時……

他們的眼神自然就會變得‘清澈’了。

你放心,華爾街割肉,從來講究的就是用鈍刀。

因為這也是對其他人的一種震懾,讓下一個收割物件放棄抵抗。

他們這一局,阿根廷只是起點,拉美……沒一個跑得掉。

所以,我們有充足的反應時間的。”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鋒:“那時,阿根廷也會發現一個殘酷的對比:兩害相權取其輕。

相較於華爾街那群要徹底吸乾他們的骨髓、剝奪他們國家經濟甚至部分政治主權的國際禿鷲……

我們要的,只是是礦!是實實在在的、可以共同開發、互惠互利的礦產資源合作!

這種合作,從本質上講,為阿根廷帶來投資與部分就業,還有可能實現國家層面的共贏。

而當華爾街只把他們當成待宰羔羊,一點骨頭都不願意給他們留的時候,他們就會乖乖坐上我們的談判桌。”

這番話清晰而冷酷,卻有著殘酷的邏輯力量。

王海濤認真地聽著,消化著,眼神也從最初的沉重逐漸變得冷靜、理智,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完全理解了吳楚之的戰略意圖。

利用金融風暴的極致施壓,在阿根廷政府和人民徹底絕望、看清華爾街貪婪本質、也嘗夠了背叛代價的時候,以只需資源而非主權的相對“溫和的掠奪者”姿態介入,用購買資源這種實打實的投資換取阿根廷急需的喘息和發展機會。

這是火中取栗,卻也是此刻唯一可能撬開緊閉資源大門的手段。

“明白了。”

王海濤應了一聲,隨即轉換了話題,看向吳楚之的眼神裡帶上了更實際的關切,甚至是一絲憂懼,

“楚楚,那你自己那邊……資金盤子這麼大,整個槓桿鏈條複雜得嚇人……操作起來?有把握嗎?會不會太弄險了?”

作為吳楚之那龐大到足以撼動小型國家金融根基的資金盤子的極少數知情人,王海濤深知那是一個何等精妙又極度脆弱的火藥桶。

吳楚之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很隨意地聳了聳肩膀,動作裡帶著一種異乎尋常的鎮定,甚至有點玩世不恭。

“爸,您放心。”

他靠在椅背上,語氣顯得相當輕鬆,

“至少在匯率到1美刀兌4比索以前,我這個空頭的安全墊厚得很。

我的倉單埋得深得很。

在這個匯率區間之前,我和華爾街那幫豺狼的方向是完全一致的——都在耐心等待,等待阿根廷……”

他的話語在這裡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彷彿那後續的畫面太過慘烈,不忍立刻言說。

車內安靜了幾秒,只有空氣清淨機盡職工作的嗡鳴。

吳楚之的眼神透過車窗,望向遠方冬日蕭瑟的風景,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阿根廷徹底的跪下。”

這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王海濤的耳膜和心臟——“跪下”。

他夾著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了一下,菸灰無聲地飄落在地毯上。

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簡單的匯率數字變動,也不是現在電視上的騷亂。

而是阿根廷的國家信用完全崩塌、社會秩序階梯、經濟體系完全瓦解!

是無數個像“東方超市”老闆那樣的普通民眾財富完全蒸發殆盡;

是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抗議的人群變成人海;

是帕里納鹽沼鑽機旁象徵金融血管破裂的滷水取樣管徹底報廢;

是那些排在西歐使館門口渴望逃離的長長隊伍坐上了飛機!

華爾街等待這樣的“跪下”,是為了方便用幾美分一美元的價格賤買優質資產,徹底掌控阿根廷的經濟命脈。

而吳楚之等待的“跪下”,則是為了在殘垣斷壁中,用那些華爾街不屑一顧、或者說無法壟斷、難以立刻變現的戰略資源——銅、鐵、還有至關重要的鋰礦,來換取國家和他個人未來的立足根基。

“你們這些惡毒的資本家啊!”

王海濤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裡交織著深深的無奈、複雜的認同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刺痛。

他用力摁滅了菸頭,彷彿也想摁滅心頭那股為他人災難而產生的強烈不適感。

他之前心底確實有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覺得這次國家級的代表團談資源合作,若能順利達成,吳楚之的個人收益必定遠低於他自己操盤做空風暴的預期所得。

這畢竟是他認可的準女婿,是他女兒傾心相托的人。

但現在,這份愧疚像一張薄紙般被現實戳穿,顯得無比幼稚。

杜阿爾德首鼠兩端試圖利用代表團對抗IMF,讓代表團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碰上的軟釘子,新聞裡那洶湧的民怨和強制比索化的掠奪實質,無一不在狠狠打醒他。

想快速達成協議?這純屬他的一廂情願!

那個地方的官員從上至下,要麼無能把控不住局面,要麼昏聵不知輕重,甚至更惡劣——懷著貪婪的心思待價而沽。

而他們面臨的對手,那些華爾街的巨鱷們,以及自己身邊的女婿,其猙獰面目和徹底的掠奪野心,遠比他作為書生想象得更為險惡。

現代文明社會?

現代社會里竟然真能把一個國家的主權當成砧板上的肉來競價買賣!

杜阿爾德那“美元存款強制比索化”的政令,哪裡是什麼經濟政策?

那分明是在自己國民心口狠狠捅上一刀,流出的血則用來餵飽外國的禿鷲!

想在這種環境和這些對手下,以符合學院派邏輯的“雙贏合作”達成協議?簡直是痴人說夢。

唯一的路,就是按照吳楚之早在去年十月份就開始佈局、甚至可能更早就構思好的計劃——把阿根廷徹底逼急逼瘋!

逼到懸崖邊上!

逼到它心如死灰!

逼到它除了選擇和“相對溫和”但能提供實際喘息資源的華國合作,再無其他活路的地步!

這不是什麼陰謀陽謀,這是在金融與政治的煉獄裡,從血海中蹚出的唯一生門。

吳楚之聳了聳肩膀,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裡沒有絲毫的內疚,只有對資本世界遊戲規則的冰冷認知,

“爸,這有什麼辦法呢?弱肉強食,叢林法則。”

他看著王海濤有些蕭索的側臉,語氣放緩,帶著一絲別樣的安撫和微妙,

“您別忘了,我放在明面上衝鋒陷陣打頭陣的一期資金盤,名義上是奎森特基金,這確實沒錯的。

但我那規模更大、準備進行關鍵性抄底的二期資金,可全是藏在‘艾斯基金’(IceFund)的名下。

那可是咱們冰冰小富婆的私人財產吶!您總不至於忍心看著您閨女這後半輩子的‘零花錢’,也栽在這片潘帕斯的泥潭裡血本無歸吧?”

這句話宛如一枚魔法石彈,精準地擊中了王海濤此時複雜情緒的“復位點”。

王海濤臉上的沉重、愧疚和無奈的陰霾瞬間被一種奇特的尷尬所取代。

他就像被口水嗆到一樣,猛地咳嗽了好幾聲,甚至帶著點狼狽,下意識地避開了身旁自家寶貝女兒那雙瞬間由含情脈脈轉為略帶調侃和羞赧的注視。

“咳咳!咳……那個……”

王海濤強行扭轉話題,試圖找回一點身為人父的威嚴(儘管有點微弱),以及作為歸家人的迫切,

“冰冰啊,你這小富婆,今晚給怎麼給爸接風,帶我吃什麼好吃的?

坐了那麼久的飛機,飛機餐可真是……嘖!你爹我這胃裡可是直叫喚!”

王冰冰看著父親強裝鎮定但耳根微紅的模樣,還有身邊那個“罪魁禍首”吳楚之臉上努力憋著的那點兒壞笑,她漂亮的小嘴忍不住先向上微微一彎,隨即又努力抿住了——不能笑!

不然爸更窘了!

但那明媚的笑意已經盈滿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回家吃啊,媽在家做好飯菜了呀!”

王冰冰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種回到安穩日常的溫暖,也巧妙地幫父親解了圍,

“就等爸你回去呢!東坡肘子,油燜大蝦,還有爸你最喜歡的回鍋肉!媽說了,可得好好給你接風洗塵,補補元氣!”

聽著女兒報出的菜名,都是自己最饞的家常味道,王海濤緊鎖的眉頭瞬間舒展,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真切而舒心。

但更讓他心裡熨帖的,是‘回家’這個詞語。

嘴角咧開著,露出因為長期吸菸微微有些發黃的牙齒,但那份開懷是做不了假的,

“哈哈哈!行!行!回家吃!吃個團圓飯!一家人熱熱乎乎、整整齊齊的!”

車廂內因為沉重話題而凝結的空氣,終於被驅散了大半。

王海濤用力地往後靠了靠,彷彿要把長途旅行的疲憊、談判不成的挫敗、以及對金融風暴殘酷性的心悸,都暫時卸下,融化在那份名為“家”的暖意裡。

他看了一眼窗外飛逝的街道景緻,目光落在了身邊的女兒和……那個未來註定和女兒糾纏一身的年輕人臉上。

王海濤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語氣不容置疑,帶著點家長裡短特有的“蠻橫”,

“楚楚,今晚也別回你那了,就在我們家住下。你房間,不……咳,‘你們的房間’都收拾好了的!

折騰這一趟回來都累了,好好休息一晚!”

這話一出,後排空間瞬間陷入了另一種奇妙的安靜。

王冰冰那白皙精緻的小臉,“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宛如熟透的水蜜桃。

她嗔怪地飛快地瞪了父親一眼,那眼神裡三分羞赧,五分歡喜,還有兩分是“爸你這話也太直白了!”的嬌嗔。

她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把頭微微偏向車窗外,可那紅透的耳垂和輕顫的睫毛,將少女……好吧,少婦的心事暴露無遺。

Emmm……

她剛剛傷愈,前幾天又是月事……

今晚,就算在家裡沒法盡興,但也可以獨霸一晚他的胸膛!

吳楚之看著王冰冰的反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沒有去看此刻王海濤臉上那點混合著滿意和一絲絲促狹的表情,只是沉穩溫和地應了一聲,

“好的,爸。”

凱雷德防彈車身平穩地切割著燕京冬日傍晚略顯冷清的空氣,載著車內翁婿之間心照不宣的金融烽火硝煙與這一飯一蔬的暖融團圓,向著那個亮著燈、飄著飯菜香的方向駛去。

車窗外,夜色漸沉,華燈初上。

而在遙遠的地球另一端,被稱為潘帕斯雄鷹的國度,正被吳楚之、華爾街、IMF等眾多巨鱷所覬覦、所圍獵,它那象徵著國家信用的金融脊樑——比索,將在未來的日子裡,在無聲卻更慘烈的戰場上,被無情的市場力量一點一點地……徹底壓垮。

颱風的胚胎已經長大,正在沿途吸取著能量,真正的風暴,即將席捲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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