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2001

第485章 鷹落潘帕斯·殺無赦斬立決

2002年2月1日晚

燕京·什剎海·蕭玥珈四合院

冬日的暮色早早籠罩了什剎海,但緊鄰後海的這座修葺一新的四合院正廳裡,卻是暖意融融,燈火通明。

雕花的紅木餐桌旁,圍坐著蕭家最核心的成員。

首位上端坐的,正是蕭家的定海神針——蕭老太爺。

雖年逾古稀,鬢髮染霜,但老爺子的腰背挺直如青松,一雙歷經滄桑的眼眸銳利依舊,此刻正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兒子蕭亞軍,兒媳沈柔,女兒蕭亞男及其丈夫楊斌,以及自己的外孫,正百無聊賴玩著碗筷的11歲的楊陽。

而坐在蕭玥珈身邊的,自然就是這場家宴的另一位主角,吳楚之。

蕭玥珈穿著一件酒紅色的羊絨衫,襯得肌膚勝雪,長髮簡單挽起,露出光潔的頸項,眉梢眼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甜蜜。

吳楚之則一身合體的深色休閒裝,腰桿挺直,神態謙遜而不失沉穩,但細看之下,眼底深處還殘留著一些疲憊,以及一抹面對此刻場面的鄭重。

“都到齊了。”

蕭老太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瞬間讓略顯嘈雜的客廳安靜下來。

吳楚之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

老太爺這句話,是個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像是在強調什麼,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原因……他略懂。

但此刻,他有些不明白。

“開飯吧。”

老太爺看了看管家,簡單地吩咐了一聲,目光最終落在吳楚之和蕭玥珈交握的手上,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熱騰騰的菜餚流水般端上,色香味俱全,顯然經過了精心準備。

但餐桌上瀰漫的氣氛,並非常見的節日溫馨,反而更像是一場微妙的考核與儀式。

幾輪簡單的寒暄和家常之後,蕭老太爺放下了筷子,拿起手邊的溫熱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再次鎖定吳楚之。

“小吳啊,”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今天這頓飯,我讓玥珈把你請來,沒用別的詞,就叫‘家宴’。

‘家宴’是什麼意思?”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掃過所有人的臉,

“家宴,就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坐在一起吃飯。”

這句話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盪開層層漣漪。

吳楚之心頭一震,立刻明白了第一層含義——老爺子這是在正式承認他作為蕭玥珈伴侶的身份,接納他進入這個核心家庭的範疇。

他放下手中的湯勺,正襟危坐,正要鄭重致謝,卻聽老太爺緊接著說了第二句話。

“咱老蕭家,人口不算少,但從今天起,有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吃這頓‘家宴’的,”

蕭老太爺的聲音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滄桑,也隱含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就是眼前你們這幾個人。至於那些旁支……呵呵。”

他輕輕笑了笑,笑聲裡卻沒有多少溫度,

“他們,姓蕭,但那也只是個姓氏罷了。不算是我這老頭子認可的‘蕭家人’。”

這句話的分量更重!

這是在明確畫線,告訴吳楚之,蕭家的核心力量只有眼前這些人,所謂的家族盤根錯節、牽扯不斷的旁支,根本不被老太爺視為需要捆綁的負擔。

這種割席斷腕般的姿態,透著一種風雨欲來前的準備。

果然,蕭老太爺的目光再次落到吳楚之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明澈和一絲緊迫,

“我呢,活了這麼大歲數,該看的都看了,該做的,自問也盡力了。就是這副身子骨啊,”

他微微喟嘆一聲,“不算爭氣了。留給你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爺爺您說哪裡話!”

吳楚之立刻介面,語氣真摯,“我看您精神矍鑠,鶴髮童顏,這身子骨硬朗的很,少說還能再指揮我們幹二十年呢!”

“對呀對呀,姥爺,你說過的,你要送我大學的,我要和姐姐、姐夫一樣,上燕大!”

旁邊的楊陽臉都漲紅了,大聲的說著。

11歲,五年級,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紀。

對於在這種家庭里長大的孩子,天真或許還在,但通曉世事方面,已經不算差了。

姥爺話裡的意思,他聽得明白。

蕭老太爺聞言,佈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但隨即又被嚴肅取代。

他沒有接吳楚之的奉承話,對著外孫子笑了笑,“爺爺沒忘,爺爺只是不想管事了。”

安撫好外孫子後,老太爺轉過頭來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看著吳楚之,

“臭小子,少給我灌迷魂湯。我的時間多不多,不是讓你奉承我的!

聽你這話裡話外,是想幫老頭子我,把蕭家從那些麻煩的‘旋渦’裡撈出來?”

吳楚之被戳破心思,連忙點頭,語氣誠懇,

“是!我知道蕭家現在正值多事之秋,旁支有些舉動不合時宜,我想……”

“打住!”

蕭老太爺猛地一揮手,動作迅捷得不似老人,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雷厲風行,把餐桌都拍得輕輕一顫。

“裝什麼傻?我老頭子還沒糊塗!割席、清理門戶,這是蕭家自己的事!需要你小子一個外人衝在前頭?

你以為你是誰?拯救世界的超人?”

老爺子吹鬍子瞪眼,聲音陡然拔高,“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是我蕭家嫡女的準丈夫!

是將來要給她撐起一片天的人!

你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給我老老實實地站在岸邊,看著!

看著水裡面那些想拽著人一起沉底的玩意兒是怎麼撲騰的就行!

給我把腳跟站穩了,把腰桿挺直了,看清楚這水裡的眾生相!”

這一連串擲地有聲的話,如同疾風驟雨,震得餐桌上的人都有些緊張。

蕭亞男輕輕拉了下身邊不安的兒子楊陽,蕭亞軍和沈柔則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吳楚之更是被訓得一愣一愣的。

但隨即湧起一種莫名的情緒——是了,這是來自一個即將為家族動大手術的老帥的警告和愛護。

不讓他捲入,是為了保護他這份新興的基業和與玥珈的未來。

然而,老爺子接下來的話,讓全場,尤其是吳楚之和蕭玥珈,瞬間陷入了巨大的驚愕和尷尬。

“記住了!看著就行!而且……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老太爺似乎還覺得強調不夠,再次拍了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目光灼灼地釘在吳楚之臉上,

“不要曲解我的話!老子給你定個時間!

三年,就三年!

三年後的今天,就在這裡,我要親眼看到我的曾孫子!

是曾孫子!帶把的!姓蕭的!

我!要!親!手!抱!在!懷!裡!”

“爺爺!”

吳楚之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旁邊的蕭玥珈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如同煮熟的蝦子,驚叫出聲,

“我才剛過十八歲生日!大學還沒畢業呢!您說什麼呢!”

她急得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來。

特喵的,且不說生不生的問題,老太爺還點明瞭要曾孫子,不是曾孫女,這……

她怎麼可能保證的了!

太不講道理了!

蕭老太爺眼睛一瞪,乜了孫女一眼,那眼神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恨鐵不成鋼,

“慌什麼?十八歲怎麼了?三年就是二十一,虛歲都二十二了!

擱以前,娃娃都可以打醬油了!

現在醫學發達,好得很,有什麼不行的?”

他沒好氣地把視線轉向兒子蕭亞軍和女兒蕭亞男,語氣帶著明顯的嫌棄:“你們兩個有沒有意見?啊?”

蕭亞軍有心想幫女兒爭取兩句的。

他也覺得老頭子這話有點過分了。

要保證是男孩,特麼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開始生,要是沒中,還有補槍的機會。

但老父多年的積威,讓他也沒敢開口,只能給閨女一個‘先應著,後面敷衍過去’的眼神。

沈柔……作為蕭家的當家媳婦兒,這個問題上,她就更不敢開腔了。

畢竟,真要認真算起來,蕭家絕後,她至少有一半的責任。

如果當初拼著工作不要了,多生一個的……

好吧,當時的局勢之下,蕭家也真不敢超生。

那是惹禍了。

計劃生育,從來都不是那麼膚淺的。

蕭老太爺頓了頓,彷彿在斟酌怎麼形容才解氣,忽然冒出一句極為“與時俱進”的點評,

“按著你們年輕人打遊戲的說法,你爸,你姑,這兩個號啊,老頭子我算是練廢了!”

蕭亞軍、蕭亞男瞬間無語凝噎。

一個堂堂頂級學府的常務副校長,一個受限年齡,也是頂級學府的長聘副教授,在自家老爺子口中,赫然成了“練廢的號”。

旁邊的楊斌趕緊低頭猛扒飯,假裝沒聽見。

旁邊的楊陽哈哈哈的笑著,一個勁兒樂得直看著自己臉色發紅的舅舅和老媽。

蕭老太爺的目光回到蕭玥珈臉上,語氣竟帶著幾分語重心長的遺憾,

“你呢……”

他沒說完,但那微妙的停頓和輕輕搖頭的動作,意思已經表達得淋漓盡致——在老爺子眼裡,第三代也沒指望了,“也廢了……”

他接著說出下半句,頓時讓蕭玥珈氣得鼓起了腮幫子,卻又不敢頂撞。

蕭老太爺長長嘆了口氣,那嘆氣的尾音裡帶著一種末路英雄的蒼涼和對未來的殷切期盼,

“我啊,現在唯一的念想,就只能指望我的曾孫了!

小月牙兒,你給我抓緊生!

生下來,不管是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勁兒,我親自給他打下最硬扎的基礎!”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種近乎悲壯的寄託。

蕭玥珈羞憤交加,雪白的貝齒緊緊咬著下唇,臉燙得能煎雞蛋,但面對爺爺威嚴又帶著一絲懇切的目光,那份自小養成的敬畏讓她根本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她只能羞窘地點了點頭,含糊地應了一聲:“知……知道了,爺爺……”

不過她心裡的小算盤卻在飛速盤算:拖!一定要拖!先答應下來再說,陽奉陰違總能拖兩年……

然而,她的這點小心思,在洞若觀火的老太爺面前彷彿透明。

老爺子根本不理她的敷衍,深邃而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瞬間像利劍一樣刺向吳楚之,

“小子!你聽到了沒?給我立個軍令狀!”

吳楚之此刻的表情,只能用“便秘”二字來精準概括。

前世職場多年今生和這群大佬打交道也不少,軍令狀他接過,賭上前途乃至性命的也不是沒有。

但把生孩子這種事,而且還是規定了時間的生孩子,還特麼的必須是兒子的,當作軍令狀下達,這絕對是破天荒頭一遭!

他感覺像被什麼堵住了喉嚨,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只能擠出個極為僵硬怪異的“呃……”

蕭老太爺對他這副模樣似乎很不滿,冷哼一聲,斬釘截鐵地撂下重話,

“記住,這是軍令狀!完!不!成!”

他每個字都像淬了火的冰塊,帶著實質般的寒意,

“我老頭子說到做到,親自打斷你小子的狗腿!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

軍令?

彷彿一道閃電劈入腦海!

作為一名重生者,前世經歷過蕭家在高層風雲變幻中逐漸落寞失勢的吳楚之,卻瞬間通透了!

為什麼必須要在三年內有一個帶把的第四代?

這並非單純的老頭子抱曾孫心切!

這是蕭老太爺進行家族拆分、清理旁支的必須由頭!

主脈如果遲遲沒有第四代誕生,那麼他這位行將就木的老家主驟然開始大刀闊斧地切割旁系,外界會怎麼看?

只會解讀為蕭家內部主弱枝強,老太爺效仿三國諸葛家族的故智,為了自保而分散投資,主家、旁支甚至可能被安排分屬不同的勢力派系,試圖在未來的政治格局中保住一份血脈延續。

這種“三分天下”的佈局,在當下的環境中,無疑會被視為一種政治上的投機甚至潛在的威脅!

所以前世,不敢動刀的蕭老太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這一房被作死的旁系給拖入深淵。

但是!

如果主脈在他有生之年就擁有了下一代——姓蕭的,合法的第四代繼承人。

那解讀就完全不同了!

這就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無可指摘的理由:老帥暮年,欲為家族希望掃平障礙、廓清道路!

他拆分旁支的所有動作,都可以解讀為集中資源、為年幼的繼承人鋪平未來的守護之舉!

這是老祖愛惜後輩、隔代指定的常規操作,再自然不過,再名正言順不過!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吳楚之臉上的“便秘”神情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敬重、明悟和複雜情緒的肅然。

他深深吸了口氣,迎著老太爺嚴厲中帶著最後期待的目光,斬釘截鐵地沉聲道,

“是!爺爺!這軍令狀,小子吳楚之,領了!三年之內,抱著小傢伙給您磕頭!”

這一刻,餐桌上的氣氛為之一變。

蕭老太爺眼底深處那抹緊繃的線條似乎鬆動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被一種滿意的微光替代。

一場關乎家族存續根基的重要交易,就在這看似荒誕卻充滿了沉重意義的“生育軍令狀”中達成了初步意向。

蕭亞軍夫婦也似鬆了口氣,看向吳楚之的目光多了幾分欣慰。

只有蕭玥珈,還兀自羞惱地用手指狠狠掐著吳楚之的大腿,心裡無聲咆哮:混蛋!想得美!我還沒玩夠!

這尷尬又帶著幾分肅殺的氣氛被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

“好了好了,爸,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小吳既然應承了,您老也就別板著臉嚇唬孩子們了。”

蕭亞男連忙打圓場,給父親夾了一筷子菜,又招呼吳楚之,

“來來,小吳,嚐嚐這個魚,今天的廚子拿手菜。”

餐桌上的氛圍漸漸重新活絡起來。

大家開始動筷,談論一些輕鬆的話題。

只有楊陽,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看一臉嚴肅的爺爺,又看看滿臉通紅的姐姐,最後目光落在吳楚之身上,忽然脆生生地問道,

“姐夫,‘軍令狀’是什麼呀?完不成真的會打斷腿嗎?

還有能不能卡BUG?比如姐姐第三年雖然沒生,但懷上了,B超打出來是男孩,外公這種算不算?”

“噗……”

蕭亞男差點被茶水嗆到,趕緊一把捂住兒子的嘴,“吃你的飯!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蕭老太爺眯著眼睛看了看蕭玥珈,轉頭笑著對楊陽說,“他們大可以試試,看看爺爺到時候提不提的動棍子。”

蕭玥珈簡直想把這個弟弟給掐死!

她就是這麼打算的!

廳內頓時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低笑聲,連繃著臉的老太爺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吳楚之也忍俊不禁,揉了揉楊陽的腦袋,化解了這份‘童言無忌’帶來的尷尬。

旁邊的蕭玥珈一雙桃花眼也眯成了一條線。

好樣的,小朋友,今年六一兒童節,要是不送你10公斤學習資料,你是我哥哥!

就在這時,客廳角落那臺巨大的壁掛電視裡,正在播放的晚間國際新聞頻道,傳出了清晰的播報員聲音,立刻吸引了吳楚之全部的注意力。

“【插播快訊】:2月1日綜合訊息,據多位訊息人士透露,深陷經濟泥潭的阿根廷政府,將於明日(2月2日)正式公佈一份新的經濟刺激計劃方案,以期結束當前的政經動盪,爭取國際社會的必要支援,特別是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貸款紓困……”

這條快訊就像投入水中的訊號彈,讓剛剛因楊陽打岔而輕鬆的氣氛瞬間又帶上了一種無形的張力。

螢幕上滾動著幾組關鍵資料:

“根據新計劃草案內容,阿根廷政府將被迫把本年度財政赤字目標縮減至約35億比索水平,這將創下近15年來的最低赤字記錄……”

“有權威經濟學家初步預估,在多重因素擠壓下,今年阿根廷國內生產總值(GDP)可能萎縮幅度高達25%……”

“即便面臨嚴峻挑戰,阿政府仍表示將努力控制通貨膨脹率於15%附近……”

“值得關注的是,儘管IMF長期以來一直敦促阿根廷取消目前實行的官方與平行市場並存的雙重匯率制度,但阿官方對此顯得異常謹慎。

內部流出的檔案顯示,阿政府高層普遍擔憂,一旦立刻實施無管制自由匯率,可能導致市場上比索麵臨更加劇烈的貶值壓力,從而引發難以控制的惡性通脹……”

“另外,對於引發極大民怨的銀行提款限制措施,阿根廷政府官員今日再次明確表示,當前階段‘無疑立即取消’。

其顧慮非常直接:驟然放開提款限制,可能導致儲戶恐慌性擠兌,進而引發脆弱的銀行體系徹底崩潰……”

“目前,圍繞經濟計劃細節及援助條件,阿根廷政府與IMF代表團仍處於激烈的商討談判階段。

這場談判的結果,將直接決定阿根廷能否避免滑入更深的經濟衰退……”

吳楚之盯著螢幕上的每一個字,眼神銳利如鷹隼捕捉獵物前的凝神。

比索進一步貶值的壓力如同實質的陰影籠罩,IMF的獠牙在“援助條件”的華麗外衣下若隱若現,每一步都踩在他奎森特基金的空頭佈局和平倉節奏點上。

他下意識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冰涼的茶水澆不滅心底那場熊熊燃燒的戰爭之火。

“哼,首鼠兩端的東西!”

蕭老太爺略帶鄙夷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凝滯的空氣,他瞥了一眼電視螢幕,語氣帶著軍人特有的果決判斷,

“就憑這兩頭不靠、猶豫不決的熊樣,活該被人按在案板上宰!是該好好教訓教訓,讓他們長長記性。”

他的點評簡潔、冷峻,卻一針見血,道破了阿根廷政府在IMF步步緊逼和國內民怨沸騰的雙重壓力下,決策卻左支右絀、難以取捨的致命弱點。

沈柔這時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向吳楚之,臉上帶著職業律師慣有的冷靜和審視,

“小吳,阿根廷那邊的局勢瞬息萬變,商業上的佈局也要跟得上。

我聽說,你們透過雄總那邊進行的薩爾塔省鋰礦專案盡調,已經初步完成了?”

吳楚之瞬間將心神從新聞里拉回,知道這來自丈母孃兼頂尖國際律所合夥人的專業“考問”到了。

他迅速收斂心神,點了點頭:“是的,媽。盡調結果出來了,初步勘明資源儲量符合預期,技術開採條件尚可,但也確實發現了兩個非常棘手的隱患,或者說,邏輯上幾乎無解的‘兩頭堵’。”

他看向沈柔,眉頭微蹙,開始闡述這複雜的法律與政治困局:

“第一個隱患是拉美國家近期甚囂塵上的資源民族主義浪潮。

沈姨您肯定比我清楚,咱們的重點目標薩爾塔省,鋰三角的心臟地帶之一。

就在隔壁鄰居家——智利和玻利維亞,”

吳楚之語氣凝重,“這兩個國家對國家礦產資源,態度異常強硬。

智利憲法規定地下資源不可剝奪性,國家控制是主流;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更是旗幟鮮明地推動礦產國有化,要把資源財富留在本國人民手中。

這種風向影響太大了!

阿根廷的國內政治壓力劇增,民間和不少議員也受到鼓動,呼籲效仿玻利維亞模式,透過立法或修憲將戰略礦產資源收歸國有的聲音越來越大。

這是懸在我們投資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第二個隱患就更加複雜,牽扯到拉美殖民地時期就遺留下來的歷史頑疾——原住民土地所有權及權益爭議。”

吳楚之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薩爾塔省的鹽沼和鋰礦富集區,其地表土地使用權,是明確歸屬於當地幾個科拉族原住民社群的!

這是寫在阿根廷憲法和地方法裡的法定權利。理

論上,我們要在那片土地上建設、開採,必須先獲得原住民社群的同意,跟他們達成土地使用或補償協議,花錢‘買’使用權,尊重他們的權益。”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苦笑著向整桌人揭露了這個“死迴圈”的核心矛盾:

“問題在於,這兩個核心隱患是邏輯上互相沖突,根本繞不開的死結!

如果我們擔心阿根廷未來可能的國有化風險,想規避第一個隱患,那麼按常理,就得想辦法獲得更強大的法律保障,比如爭取和阿中央政府簽訂一個‘投資保護協議’(InvestmentProtectionAgreement,後面簡稱IPA),將我們的礦權固化下來,讓它成為國家層面的外商投資保障專案。

但是——”

吳楚之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諷刺的寒意: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為了規避未來可能的國有化風險,選擇繞開原住民社群,直接尋求與阿根廷中央政府簽訂所謂的‘投資保護協議’,試圖透過一紙國家層面的條約來固化礦權,讓它披上‘國家保障的重要外資專案’光環……”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掃過餐桌旁聆聽的眾人,最後定格在丈母孃沈柔那冷靜而洞察的眼睛上,

“那麼,我們就必然會面臨第二個隱患的猛烈反噬!

原住民的土地權益主張是明確寫入阿根廷聯邦憲法和各地方具體法規的!

如果我們忽略他們的法定權利,不與他們進行協商、不支付土地補償、不解決土地使用權的歸屬問題,就直接透過國家層面施壓或運作獲取礦權許可證進行開礦……

原住民社群立即就有充分的法定理由發起大規模法律訴訟、組織曠日持久的示威抗議、甚至封鎖道路、干擾礦場建設運營!”

“屆時,”

吳楚之加重了語氣,“我們將深陷泥潭。

一方面,專案必然嚴重停滯,前期投入的巨大沉沒成本將如同掉進無底洞。

另一方面,在‘人權’、‘文化保護’、‘土著權益’這些在西方世界極具道德制高點的輿論場裡,我們華國資本將會成為千夫所指的‘掠奪者’形象!

國際NGO、阿根廷國內的反對派政客、以及虎視眈眈的歐美競爭對手,會非常樂意抓住這點進行放大攻擊。”

此時,蕭玥珈也憂心忡忡的開了口,她身體後靠,雙手攤開,清晰地勾勒出那個死迴圈,

“這就形成了一根筋兩頭堵的死結!”

這方面,她這段時間下了苦功夫,吳楚之也樂得讓她在家人面前開啟show-time。

“路線A(規避Problem1,直面Problem2):繞開原住民籤國家IPA協議→獲得國家承諾→看似規避國有化風險,但原住民權益爭端立刻爆發→專案實際無法進行,且揹負道德債務。

路線B(規避Problem2,直面Problem1):老老實實找原住民買土地使用權,籤使用補償協議→暫時解決了地表權益障礙,可以進行初步工作→但完全無法規避Problem1!

一旦阿根廷國內政治風向驟變,激進派上臺推動礦產國有化法案甚至修改憲法條款,宣佈所有自然資源(包括已交易的土地使用權下的礦藏)均歸國家所有。

那麼,我們與原住民社群花大價錢籤的協議,立刻變成無法對抗國家主權的廢紙一張!

所有在原住民土地上進行的投資,頃刻間就會被國家以極低補償甚至無補償的方式強行收回。

我們兩頭都輸了!

如果我們試圖從兩頭同時執行,付兩份的錢,那麼將開啟一個惡劣的先例,且會給國家層面收購礦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蕭玥珈的眉頭緊鎖,顯露出這個問題的棘手程度,

“媽,您看,是不是這麼個無解的邏輯?

我們無論選擇哪條路走,似乎都註定要在某個環節栽跟頭,損失慘重。”

餐桌上一時陷入了沉默。

除了懵懂的楊陽還在和一塊排骨較勁,其他人都領會到了這個局面的艱難。

阿根廷的政治生態如同充滿暗流的潘帕斯沼澤,一步踏錯,可能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蕭老太爺目光深沉,指尖在桌面上無聲地敲擊著,似乎也在考量這盤困局。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聆聽、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畫著圈的沈柔,嘴角卻悄然彎起一抹優雅而篤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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