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彥無疑是個人,他抬手撫摸著表面粗糲的石頭供桌,感受著上面歲月的氣息,心中越發的不安。石頭的歷史,比整個人類的歷史都要長,冰涼、粗糙,有開鑿過的痕跡,上面還積攢了厚實與蠟混合的油膩子。
蠟燭、香和祭品,長時間的在這裡使用而留下了痕跡,時間並未將其沖刷,定然是因為使用頻繁。
每年一次,不,不止是每年一次,平日裡也有人來這裡,光是焚香就需要有人維持。
蘇叄跳到了供桌上,彷彿它才是應當被供奉的那個。鼻子湊近青銅鼎,本應該嗅到金屬的氣味,或是其中殘留的某些味道,卻因為香的緣故,導致很難嗅到細小的味道。
“這個鼎,應該就是祭祀用具。”騰彥雙手撫摸著鼎身,“我在書上讀到過,古代會用鼎來烹煮祭品供奉給天,儀式結束後,參加祭祀的人再分食祭品。流傳到現在,就成了“上供人吃”的習俗。”
上供人吃?
蘇叄用頭蹭著鼎來蹭癢癢,管它是不是祭祀用具呢。對人來說重要的東西,對貓來說又不重要。沒把鼎扒拉到地上,就算給騰家人面子了。
要依著貓的性子,供桌上的東西全都得掉地上。
“上供人吃,就是給神像、牌位上貢品後,過一段時間就要拿下來,給大家分食。認為這樣的貢品是沾染了福氣,是吉利的象徵。不過一般都是水果,比較放的住的那種。要是糕點的話,可能就壞了沒辦法吃。”
騰彥不管貓樂不樂意聽,都在給貓解釋。他在用說話的方式,分散注意力,以求讓大腦不要再去接收太多無法處理的資訊。
“這裡上供的,應該是牛羊這類大牲口吧。牛頭羊頭豬頭三牲,我記得我有看到過。殺豬宰牛宰羊,肉烹飪後,送給大家吃。騰家人是吃不完的,應該會送給村裡人吃吧。所、所以,明天村裡人也會跟過節一樣,高興一下。是這樣吧?”
騰彥又在徵求貓的認可。他需要認可,別人的認可甚至能轉換成一個人活下去的動力,哪怕是一隻貓。
救命稻草不需要是多高大上的東西,有些細微的小事,就可能救人一命。
然而貓沒有救人性命的概念,而是晃動著尾巴,左轉右擺,尾巴尖最後指向了地牢。
騰彥順著尾巴尖的方向看去:“那裡黑洞洞一片,有什麼?”他生硬的擺正頭顱,像是一點都不願往那裡看。
額頭的汗還未流乾,燈籠裡的亮光搖搖晃晃。騰彥有所準備,口兜裡多裝了幾根蠟燭以備不時之需,才能撐到探索祠堂。
他非常刻意的沒有按照貓的指示行動,而是繞著神壇去看神龕中的牌位:“這些都是騰家的先祖啊。”
好似牌位有著別樣的魔力,吸引著騰家的女婿反覆檢視,不止是逐字觀察,甚至連筆畫都要研究一番。字型、筆鋒也要評價一通。就連做牌位的木材,製作的工藝都不放過——擺明了在拖時間。
“喵。”蘇叄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
騰彥的動作頓住,如同被抑制住了命運的後頸皮一般不知所措。
“我、我……”騰彥深呼吸,肩膀顫抖著。“我——要不咱們回去吧。”
蘇叄甩了一下頭,懶的再管騰彥,自顧自的跳下供桌,大搖大擺的走向了黑暗中的地牢,口中發出“喵喵”叫聲,呼喚著牢房中的存在。
“是,有人在外面嗎?我聽見了聲音,還有貓叫聲。”
急切的話語,宛如迅捷利箭刺穿了騰彥的心。
“喵。”蘇叄再呼喚一聲。
騰彥身軀僵硬,猶如殭屍一般緩慢卡頓掉幀式的轉過半身,側身對著祠堂無光的黑暗處,雙腿灌鉛怎麼都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