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的冷汗滴落在青石板上,他這才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那種破碎的悶哼聲,一下子驚覺到指尖和符文相貼的那塊面板正在變白呢,就好像所有的血都被抽乾了一樣。
“陸城?”李彎彎的手搭在他手腕上,抖得特別厲害,“你這臉……”
“是生命力。”陸城咬著舌尖,努力不讓自己暈過去,聲音就像是從碎瓷片縫裡擠出來的似的,“這符文在吸生命力呢。古籍裡說的‘活物力量’,可不單單是靈氣啊……那是命啊。”他都能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管正肉眼可見地萎縮起來,就像被大太陽烤乾的藤蔓一樣。
柳雪忽然跌跌撞撞地擠到他身邊。
她藍布圍裙上的血漬還沒幹呢,這時候卻伸出手,蓋住了陸城按在符文上的手。
那雙手粗糙得就跟老樹皮似的,指關節那兒還沾著早上幫陸城媽澆花時蹭上的泥呢,只聽她說:“我來。”
“大媽?”陸城的瞳孔一下子縮緊了,想把手抽回來,可是柳雪用了好大的力氣按住他,“您……”
“我這一把老骨頭,都活了五十多年了,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柳雪的聲音聽起來比剛剛平穩了一點,不過陸城能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在一點點消失。
柳雪說:“你媽昨天還講要給我送新曬好的乾菜呢,你要是在這兒出了事,我可怎麼跟她交待啊?”說完,她朝李彎彎使了個眼色,又接著說:“再說了,這小丫頭剛剛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我可不忍心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白白送命。”
陸城的喉嚨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上週下暴雨的時候,柳雪趿拉著拖鞋來給他送傘,結果鞋跟卡在下水道里還摔了一跤;上個月陸城的媽媽住院,也是柳雪每天都端著保溫桶來幫他做飯。
那些平常又溫暖的小事一下子全湧了上來,弄得他眼眶發熱,生疼生疼的。
他張開嘴,最後只是緊緊地握住柳雪的手,說道:“要是撐不住了就喊一聲啊。”
就在他們兩個人的手掌同時貼到巖壁的那一瞬間,符文突然爆發出很耀眼的金光。
陸城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從柳雪的手心傳了過來,就像一條能救命的繩子一樣,把他那已經開始飄走的意識猛地拉回到自己身體裡。
可是呢,柳雪的脖子上開始浮現出青紫色的血管,那些血管就像蚯蚓似的,在她蠟黃的面板上蜿蜒爬行。
她的膝蓋慢慢地彎了下去,額頭抵在巖壁上,臉上的每條皺紋裡都滲著汗珠,她喘著氣說:“這……東西……比燉了三個小時的老母雞還能吸……”
嘿,你還別說,那裂隙的震動居然真的變小了。
遠處的咆哮聲一下子就沒了,就好像被人按了靜音鍵似的,那些觸鬚也一下子蜷起來,縮回到黑霧裡頭去了。
李彎彎趕忙扶住搖搖晃晃的柳雪,周川呢,手裡的短刀還緊緊地繃在身側,不過他腦袋一轉,眼睛就像閃電一樣快速掃過巖壁,然後說道:“封印現在還穩得住,反噬的力量也被分擔開了。”
可是啊,這平靜的時間連三口氣都不到。
“轟——”
裂隙的深處突然“砰”的一聲悶響,就好像有一把超級大的斧頭把山岩給劈開了一樣。
大家被震得東倒西歪的,互相攙扶著才站穩,一抬頭,就看到黑霧最濃的地方有個東西在翻騰,然後擠出了一道黑影。
這個黑影可不得了,是個半透明的大塊頭,形狀看起來像個人,但是卻長了八隻手臂呢。
每隻手的指尖都在滴那種紫黑色的黏液,還發著熒光,看著就有點嚇人。
它的臉就像一團模模糊糊的霧,只有一雙眼睛亮得讓人心裡發毛,就好像兩盞浸在血裡的燈籠似的。
“邪靈分身!”周川手裡的短刀“噌”的一下就彈出了半寸長,“以前的古書裡說過,封印要是鬆動了,邪靈就會先派個分身來探探路!”
那個黑影的八隻手臂一下子都舉起來了,地面馬上就像蜘蛛網一樣裂開了好多縫隙。
陸城胸口的符文突然就像火燒一樣難受,他下意識地抬手,一道金光就聚成了一面盾牌,擋在大家的前面。
可是那個黑影就那麼隨隨便便地揮了一下手臂,那面盾牌就像紙糊的一樣,一下子就碎成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快退!”周川拉著李彎彎就往旁邊躲,柳雪被李彎彎護在身後,可是她喘氣就像個破風箱一樣,根本就走不快。
陸城咬著牙,又撐起了第二面盾。
這時候,他瞧見那黑影的瞳孔猛地一縮,嘿,這東西盯上了最虛弱的柳雪。
“小心啊!”陸城大喊著就撲了過去。
他都能聽到自己骨頭髮出那種脆生生的響聲,這身體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了,現在就跟紙似的薄,可他還是把柳雪給撞開了。
黑影的指尖擦過他的左肩,那衣服一下子就焦黑了,面板下面的肌肉就像被潑了硫酸一樣,疼得陸城眼前直冒黑星星。
“弱點!”周川的短刀嗖地一下劃破空氣,在黑影的背上砍出一道白印子,“在它胸口!”
陸城眼睛一眯。
可不是嘛,在黑影那半透明的胸膛裡,真有個豆子大的幽光在一閃一閃的,就像一顆被霧氣裹著的夜明珠。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
為啥呢?
那可是系統任務里老是提到的“邪靈本源碎片”的光啊,和他胸口的鑰匙碎片顏色正好相反。
“周川!李彎彎!”陸城扯著脖子喊,還故意裝作搖搖晃晃地往左邊跑,“把它引過來追我!”
那黑影還真就調轉頭了,它那八隻手臂帶起的風,差點就把陸城的頭髮都給扯掉了。
陸城聽到身後李彎彎罵開了:“陸城你個笨蛋!”緊接著周川低聲喊了句“這邊”,黑影的動作明顯就遲緩了一下——他們成功地把黑影的注意力分散到兩邊去了。
機會來了!
陸城一下子就剎住了腳步,胸口符文那光亮就跟噴泉似的,“轟”地一下就炸開來了。
他把剩下的靈氣一股腦兒全聚起來,弄成了一把光劍,然後使出渾身的勁兒朝著那團幽光刺過去。
可就差那麼一點兒,劍尖都快要碰到的時候,那黑影突然發出特別刺耳的尖叫,整個身子就像被風一吹就散了的菸灰似的,“唰”的一下就鑽進陸城的胸口裡頭去了。
“咳咳!”陸城就感覺胸口像是被大錘子狠狠砸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就撞到巖壁上去了。
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有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在血管裡到處亂躥,還一個勁兒地往大腦那邊鑽呢。
胸口的符文開始瘋了似的跳動,每跳一下,他的意識就變得更模糊一點兒。
他聽到李彎彎在尖叫,周川大喊著“穩住啊”,柳雪在唸“阿彌陀佛”,可這些聲音就好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似的,越來越遠,越來越聽不清了。
“不……”陸城緊緊地揪住胸口的衣服,那指甲都快要扎到肉裡去了。
他瞧見符文上的紋路正在變呢,原本是金色的線條,現在絲絲縷縷地滲出紫黑色的東西,就好像是毒蛇在啃咬陽光一樣。
有個聲音在他腦袋裡響起來,那聲音沙啞得很,就像是從老遠老遠的地兒飄過來似的,只聽那聲音說:“可算……找著鑰匙了……”
“陸城!陸城啊!”李彎彎一邊喊著,一邊用力地拍他的臉,“你快醒醒啊!”
陸城想努力扯動嘴角,好讓李彎彎知道自己沒啥事兒,可喉嚨裡一股腥甜的味兒直往上湧。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一團黑影正在一點一點地把他的意識給吞掉,就像一個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似的。
胸口上的符文跳動得更厲害了,每跳一下,就跟敲喪鐘似的。
周川把手按在他後頸的穴位上,想讓他的氣息穩下來,嘴裡唸叨著:“看起來……咱們破解的也就是個表面的封印。真正的……”
後面周川說啥,陸城已經聽不見了。
他眼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模糊糊的,李彎彎哭喪著的臉、周川緊緊皺著的眉,還有柳雪抖個不停的手,這些全都混在一起,成了一片看不清楚的色塊。
最後他眼睛裡能看到的,就是胸口符文裡那越來越濃的紫黑色的東西,正順著血管,朝著太陽穴的方向,慢慢地……爬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