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牆映世清徽

第78章 初相逢暗裡鬥法 三秋深明堂飲茶

“若是我那姐姐是個男兒便好了,我就不用困在這私塾裡……每日回到家中,還要被父親念。”

“你若是生成了女孩子,便不這麼說了。”

“我何時說過我那姐姐容易了?”先前開口的學生聽不下去了,急忙開口為自己辯解,“我是說我那姐姐明明比我更聰慧幾分,若是能讀書,想必比我更有成就才是。”

“若無耽擱的這些年,程先生必然比我更有成就。”同樣的話,從不同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真誠的稚嫩與有意的逢迎自然是不同的。

程衡此時就坐在開口的人對面,一杯茉莉花茶端在手中,卻品不出多少花香來。

“初次見面,張兄如何就能這般信任我的能力?”三五句攀談裡,程衡已經確定了眼前這人竟正是自己此行的目標之一,教坊姑娘凌霄的心上人,“方才聽人說,張兄如今已然拜入名師門下,得中想必是板上釘釘的了!”

“哪裡哪裡……不過是幸運,剛好遇上了如今的老師罷了。”

店鋪裡的小廝又端來了幾樣乾果,二人都沒有主動伸手去拿,只是程衡禮貌的端起一旁放著的茶壺,給雙方已經見了底的茶杯又蓄滿了水。

緊張的時候,人總會不自覺的用各種小動作來掩蓋自己的情緒,不然算不上渴的兩個人,面前茶杯裡的水也不會下去這麼快……

張殊文很會說話,可程衡的腦子天生就是為了舞臺準備的,對於一件事的反應總能比別人快上許多:“我有一位故友,同我說運氣也是一個人實力的一部分。”

“適才知道張兄同我乃是同鄉,常人言道,在家靠兄弟,出門靠同鄉,如今有幸遇到張兄,還望張兄以後多多提攜。”最誠懇的試探就是真實,程衡一點沒有隱藏一個人理所應當的有所求。

“愚弟家貧,平日裡勉強靠教書度日,未曾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比起讓沒有底氣的人裝出一副大方妥帖的樣子來,還是一個本身見識過的人偽裝的謹小慎微更容易一點,程衡兩隻手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裡的瓷杯子,一口口的輕吸著。

“往後賢弟與我一同得中的時候,這些不過是小場面罷了。”張殊文顯然對於自己能否得中這件事沒有絲毫的懷疑。

正如凌霄也認可的,雖然沒有人能夠證明張殊文將來會不會變心——張殊文是有本事的,莫說是得中,就算是前三甲也是可能的。不然也不會一進京就被名師收做門生。

“張兄莫說什麼小場面、大場面了,愚弟全都沒就愛你過。”

“倒是愚弟在家鄉有一心儀的姑娘,往後若是當真的中,衣錦還鄉之時,但願她還未嫁給旁人。”程衡說著,心裡沒來由的浮現出一個有些模糊的影子,原本十分假的情緒真了三分。

張殊文看著程衡這幅有些上不得檯面的樣子也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來,只是抬手給後者剛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茶杯裡有兌上了水:“賢弟可曾同那姑娘說過,一定要等你?”

“這……這我倒……”

“這便是了,那人家姑娘又如何知道你的心意?”張殊文儼然一副愛情行家的樣子出現在程衡眼前。

“那我這就給她寫一封信。”

嘴上是這麼說著,程衡心裡對張殊文是有些鄙夷的。一個教坊姑娘為了他借遍了錢,他是滿口承諾了,又哪知他會不會變心?變心的那一天,便是平白讓這姑娘家的大好青春都耗了過去。

好一個“要她等著”,等來等去,等一個你已經娶了大家小姐的訊息麼?程衡越想,心裡面越不忿,努力壓抑下自己的情緒,端起面前的杯子又抿了一口。

“張兄這般懂……”程衡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該不會張兄也有這般風流韻事?”

“只是不知張兄在故鄉可有妻房?”

張殊文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過很快又回覆了正常:“有。”

程衡想不到的是,張殊文不但承認了,還細細的將自己同凌霄之間的往事說給了程衡聽。

“那個時候也是我年少不知事,流連花樓本是傷風敗俗的事情,旁人看去,自然是汙了門楣。”張殊文這次只是招呼了一下程衡,並沒有再給後者添茶,只是自己似乎說的有些渴了,自顧自的連飲了兩杯。

“那時候夜夜笙歌,多少白花花的銀子都扔了去……哪裡好意思再去從家中尋幫忙?光是家裡那些規矩,恐怕就能給我揍個半死。”

程衡笑笑,心道:這些規矩原本都是為了自家兒孫能夠明理的,要真是為了言打言殺,早早的就不要生這個孩子不好麼?“所幸凌霄她並沒有忘了我二人難得呃情緣,四處奔走,將自己攢了這麼多年的銀子也一併贈予我,這才讓我能夠有一棲身之所。”

“再到如今,進京赴考……她也為我守身如玉,如此恩德,張某自然是沒齒難忘。”

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這個國法並不能如同後代的法律一樣全數落實到位的年代,鄉約和家法無論是否有它的弊端,卻很大程度上約束了一些不法的行為——被掌權者當做工具也就罷了,放到張殊文這裡,竟也成了自己要心上人為自己籌錢的合理藉口。

“張兄果然有心。”漂亮話可是太好說了,《張協狀元》裡的張協難道不是這麼說的麼?程衡對於這種“信誓旦旦”的言論,從來都是持懷疑態度的。

“哪裡哪裡。”

“只能但願衣錦還鄉,到時候即便是家中阻撓,我也要給凌霄贖了身,帶著凌霄直接赴任。”

笑話,到時候拿家人的“冷血”當做自己違背誓言的人又會是誰?程衡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可對著張殊文,也只是提起一旁的茶壺,給後者的茶杯續上水:“張兄繼續說,愚弟倒是很好奇張兄和凌霄姑娘是如何相知相識的?”

“這教坊裡的女子,當真有這般長情之人麼?”

“她若長情,我自不負她。”張殊文並沒有急著回應程衡前面幾個問題,反倒是迫切的想要表達自己絕不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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