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牆映世清徽

第79章 一炷清香為誰祈 半盞燈燭念何詞

大指和食指並在一起插上了最後一根香,直起了彎著的腰,看見面朝自己站著的師兄,劉玉芝的目光多藏進幾分坦然。

青山遮不住長雲,劉玉芝的愁情也遮不住她內心裡該有的通透。

香菸兀自畫出篆字一樣的流線,與天上無拘無束的雲纏繞在一起,鑽到青山深處。

“有些事還要他們自己去做,求也無益。”注意到劉玉芝投過來的目光,師兄有些無奈,“不然你就回去劉家陪著她,總好過只在這裡想著。”

劉玉芝因著師兄的話嘆氣,想起自己那個性子剛強,內心裡卻又無比渴望依靠的表侄女姣安,每一個字都帶著愁思:“那到底是她的父親,我又該如何摻在其間?”

“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劉玉芝一時理解不了師兄的意思,嘴裡喃喃的重複著師兄的話。“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再通透的道人也不是神仙,神仙尚且會因為可能做錯事而守著天律的規定,更何況是人——劉玉芝勸得了世人的事,卻勸不了自己。

所以,分明可以看透的事情,到了此時甚至連師兄的問題都聽不懂。劉玉芝聽不懂的,實際是自己的心。

“你若是為了你表侄女往後的歲月安穩,那你便勸她從這父父子子的綱常倫理,若是為了真相與她心中的快樂,就該由著她去做自己心裡願意的事。”

置身事外,師兄自然是通透的,也沒有因此指責劉玉芝迷茫的心緒:“無論往後是怎樣的結果,好歹也是不枉此生。”

“做親人的,當然都不希望自己愛著的人受到傷害。”

“可你也要想清楚,你到底是為了幫你的表侄女,還是為了幫她做成她們心裡想的?”

師兄說的有道理,劉玉芝沉默著,並未開口剖白自身。

就在劉玉芝想著自己該如何用自己的迷茫回應師兄的話時,後者卻話鋒一轉,忽然提起管殷來:“同她一道來呃那個姑娘通透得很,有些想法絕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教出來的。”

騰起的青煙嫋嫋然然,撲向了正說著話的二人,湊著熱鬧,想要從二者這裡聽來些故事。

可劉玉芝和師兄倒不說話了,前者的目光愣愣的盯著後者,後者也回望回去……劉玉芝終於動身,朝著不遠處的祖師殿走去。

祖師殿裡供著的是真武大帝,平日裡香客不少,多數是來這裡求籤的——殿裡的真武籤異常靈驗,無論是求財、求學還是求子之人,都少不得光顧。

這還是劉玉芝除卻值殿之外,頭一次觸碰殿中的籤筒,卻不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你都不曾求過籤。”師兄就跟在後面,知道劉玉芝接下來甚至要自己來解籤,不然自是靜不下來的,趁後者將籤搖落在地之時,做師兄的就已經站起身來,先一步把目光投在眼前的籤文上。

“師兄,這……”

籤文不算好,甚至是大凶之象,家中必然要有人丁傷亡。劉玉芝是第一次搖籤,卻早就給人解過幾千遍。

地面上這支籤談不上常見,可她卻還記得有錦衣華服之人求到過,也有一身零落之人討到過。所以,當劉玉芝看到上面的籤數時,渾身就是一震。

甚至,不敢讓師兄開口為自己解簽了。

“任何籤文都有好有壞,若是命定在這一根小小的竹籤上,那求籤還有什麼意義?”

方才還在開玩笑的師兄看見劉玉芝此時此刻的頹廢模樣,心中難免帶上些許怒氣。也正是如此,說出來的話不再同剛剛那樣溫柔:“若是你連這都看不清,同來來往往那些香客又有什麼不同?又求什麼長生,修什麼成仙得道?”

“師兄,生死攸關,若是我自己也就罷了,我那表侄女……分明去找的不是仇人,而是她的親生父親。”劉玉芝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籤文。

無論是坎坷也好,又或是陷在出不去的圈子裡也罷,終究不應該是“人丁傷亡”。難道說姣安和她的父親要鬧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果上麼?

“你從什麼角度上看這件事,你又希望得到的是真相還是所謂的兩相安好?”

劉玉芝明白師兄的話有理,甚至自己對著自己的表侄女也是如是說的,可放到自己心裡,又走不出這道坎了……

“你自己靜下來想想罷,‘執著之者,不明道德’,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執著的是什麼,也好過這樣不明不白的愁著。”

師兄的話成功讓原本就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劉玉芝更沉默了,後者點點頭,恭敬的將竹籤和籤桶都放回原處,對著真武大帝的像拜了三拜,轉過身走出大殿。

是夜裡,燈燭影昏,劉玉芝依舊難眠。坐起身來翻著眼前的經書,《太上老君說常清淨經》——一部很早很早就熟刻在心的經文,此時此刻卻依舊未能按捺下胸中的鬱郁。

“若是能……”同樣昏黃的燈光下,管殷同樣唸唸有詞的思索著。

晨起兩個學生的交談被她聽在耳朵裡,依舊沒有任何人懷疑自己的身份。可雖然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管殷的訊息,兩個學生口中的“姐姐”也好“讀書”也把,終於還是讓管殷心念裡藏滿了愁。

若是自己的身份被發現,管殷覺得總也還能有千千萬萬種正面、側面的解法,唯獨是這社會的環境,是管殷想要做,也明知對抗不過的。

明明做兄弟的都知道自家姊妹更適合讀書。

明明這些兄弟自己無心讀書,更願意去繼承家業,做個商人。

結果……事與願違,那些姑娘就算是想要學習,就算是她們呃父母還算是開明,也只能請一位先生去家中……幾乎算得上一輩子走出這道門,就要走去下一道門裡。

“為什麼不能教教她們?”

教了她們又能怎麼樣?有了想法,卻還是得從這裡走進那裡,讀了書還要被教導“嫁人”的意義。讀了書也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管殷是個做老師的,看不慣這樣的情境。每每在新聞裡看見這樣的資訊時,總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是真的到了這樣的環境裡,管殷才意識到自己能做的實在是太少,她們即便是爭了,也不過是粉身碎骨。

昏暗的光照在身上,管殷蹙眉,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說什麼,更何談改變什麼。

“倒不如我自己去科舉,即便最後無緣入仕,也總能夠讓一群姑娘家看見希望。”

口中是這樣勸著自己的,管殷心裡卻無比明白——歷史上那些“站起來”了的女性,終於還是一次次被撰寫史書的人口誅筆伐。

管殷也明白:這並不是男女之間的對立,只是利益的取捨和博弈。

“又該怎麼樣?”

“又能怎麼樣?”手下的墨將宣紙滴上了濃濃的一滴,管殷這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在學生被汙了的課業上,忽然想起網上曾經有過的一個趣事。

年輕的老師把辣條的油落在了學生的卷子上,想盡了一切的辦法,又是印章,又是圖畫,勉強把卷子上的汙跡掩蓋下來。程衡想不到辦法的時候,還能在夢裡遇見管殷,向後者尋求一個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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