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書生正了正衣襟,朗聲道:“先生當年便被弟子問過此事。弟子問:‘南山花樹自開自落,與心何干?’先生答:‘爾未看此花時,此花與爾心同歸於寂;爾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爾的心外。’”
“一派胡言!”方巾書生拍案而起,“照此說來,江河日月、山川大地,難道都是人心想出來的?那修河堤、種五穀,豈不成了白費功夫?”
“你這是曲解!”青衫書生也站了起來,“先生說的是‘理’在心中,萬物皆可由心映照,而非否定實物存在。”
“譬如你見花而喜,見草而憐,這喜與憐便是心與物的感應,若無此心,何來感應?”
“………”
周圍的讀書人漸漸圍攏過來。
有贊同方巾書生的,有支援青衫書生的,爭論聲越來越大,引得多半數酒客側目。
有人引經據典駁斥“心學”背離孔孟,有人則贊陽明先生“知行合一”是救世良方,吵得面紅耳赤,卻沒一人能說服對方。
聽到現在,緋村劍心大致瞭解王守仁的學說。
怎麼說呢,的確和當下的一些主流思想不是一路。
不過,細細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緋村劍心想起十幾年前在大明見到的那個清瘦身影。
那時王守仁還連續兩次科舉落榜,如今竟已成了能讓天下士子爭論不休的“陽明先生”,不禁暗自感嘆世事奇妙。
“心外無物……”
他端起茶杯,望著杯中晃動的茶沫,若有所思。
在日本時,他練“刃禪”常有感悟。
揮劍時若心有雜念,劍招便會滯澀。唯有心與劍合,方能做到“風過無痕”。
這般想來,王守仁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酒酣耳熱的爭論還在繼續,緋村劍心卻已起身離席。
他沿著京城的馳道慢慢走著。
看了很多,也聽了很多。
他也聽到一些關於師兄林平之的訊息,說他為朝廷拓疆三百里,實乃當世冠軍侯云云。但也有一些文人對其不屑一顧,認為其不過一介武夫之流。
這當然引起了一些勳貴的不滿,因為在他們看來,林平之做為冉冉升起的將星,遲早也是勳貴的一員。
當今聖上私下裡贊過林平之數次,這份“簡在帝心”的榮寵,可不是筆墨能換來的。
加寬的馳道讓車馬奔行迅速,其中有為生活的忙碌、有對未來的嚮往……
不知不覺,緋村劍心逛遍了京城的大道小道。
朱漆大門上懸著一塊鎏金匾額,上書“護龍山莊”四個大字。
筆力沉雄,透著一股皇家的威嚴。
緋村劍心盯著匾額看了許久,心中疑竇叢生。
朱建武立此山莊,究竟是為護龍,還是為別的?
良久,才打算轉身離去。
“兄臺到護龍山莊,卻又不進去,是有什麼事嗎?”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緋村劍心早已察覺有人靠近,對方氣息平和,並無惡意。
轉過身來,只見說話的是位錦服青年。
二十許年紀,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幾分正氣,腰間佩著一柄玉帶鉤,瞧著氣度不凡。
“在下朱無視,正好在護龍山莊做事,若是兄臺有難處,或許我能幫上忙。”
錦服青年拱手笑道,熱情得恰到好處。
“只是路過,不必麻煩。”他淡淡回應,“不過……朱姓?皇族大姓啊。”
緋村劍心感知到這叫朱無視的體內氣息流轉,內煉修為有一流層次,不弱於那些成名已久的掌門級人物。
朱無視目光在他臉上一轉,笑容不變,“只是碰巧罷了,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在下緋村劍心。”
緋村劍心??
朱無視眼眸微不可察地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