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一輩子活在夜幕陰影裡的,是你,不是我
弄玉微微俯身,鄭重一拜:“請先生告知。”
太淵輕輕頷首:“那你可得收斂一下情緒,因為這也是個很長的故事。”
弄玉抬起頭,眼中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苦笑。
“再長,總不會比十六年更長吧!”
“長與短,本就因人而異,因心而異。”
太淵笑了笑,沒有再多言,只是將手掌攤開。
頓時,系在弄玉腰間的那顆火紅色的瑪瑙上的繩結竟然自行鬆開,瑪瑙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起,悠悠飛入他的掌心。
弄玉對此並沒有流露訝異之色。
太淵先生既然能隨手傳授她那般高深的武學,自身修為必然深不可測,這隔空取物的手段,倒也不算意外。
太淵指尖摩挲著那塊色澤如焰的瑪瑙,緩聲開口:“百越之地,曾經有一座山莊,其封地內盛產一種奇石,色澤如火,鮮紅欲滴,世人稱之為“火雨瑪瑙”。山莊主人因這礦藏富甲一方,風光無兩,被尊稱為“火雨公”,那山莊也得名“火雨山莊”。火雨公為人仁厚,經常照顧接濟周邊的鄉民,他膝下有兩女,容貌秀麗,皆是明珠。”
“後來百越發生判亂,韓國派遣軍隊支援當地。當時掛帥的是白亦非,李開、劉意等人任裨將。李開在百越征戰時,結識了火雨公的長女,二人相戀,並育有一女。李開還特地請匠人雕琢了一對火雨瑪瑙,作為定情信物。”
聽到這裡,弄玉呼吸微微一滯。
李開……難道就是……
太淵的敘述仍在繼續,語調平穩,卻字字如石投入靜湖。
“如果這個故事止於此,倒是一段良緣佳話。可惜人心鬼蜮,難測如淵。”
“火雨山莊財富驚人,早已經引人覬覦。副將劉意,既垂涎火雨公長女的美貌,更貪圖山莊的潑天財富。”
“他便與當地兇名昭著的巨盜“斷髮三狼”相護勾結,在一個夜晚潛入山莊,縱火殺戮,將山莊上下屠戮殆盡,劫走了所有珍寶。”
弄玉忍不住失聲:“那……我母親她……”
“劉意事成之後,當即翻臉,命手下殺了“斷髮三狼”滅口。隨後,在李開與叛軍決戰之際,他故意拖延援軍,致使李開陷入重圍,再向朝廷彙報李開戰死,趁機攫取兵權。”
太淵看向弄玉,道:“在那之後,他強娶了已經沒有依靠的火雨公長女,也就是如今的胡夫人。”
“胡夫人?!”弄玉瞳孔驟縮。
“不錯,胡夫人便是你的生母。而你的父親李開,當年其實並沒有戰死,他僥倖活了下來,隱姓埋名,改換容貌,一直藏身在新鄭城的戲苑之中,做了個不起眼的僕役。”
說著,太淵掌心微託,那塊火雨瑪瑙便輕輕飄起,緩緩飛回弄玉面前。
弄玉伸手接住,玉石貼在掌心,彷彿有微燙的溫度。
這是父母當年的定情之物,承載著一段被血與火掩埋的過往。
“戲苑……是了,她……確是愛聽戲的。”弄玉喃喃,目光恍惚。
弄玉口中的“她”,自然就是胡夫人。
從前不知對方的身份時,只知道這位胡夫人常來聽曲,紫蘭軒對城中貴胄女眷的喜好皆有記載,胡夫人與其妹胡美人喜歡聽戲之事,她也有所聞。
思及此處,兩行清淚毫無預兆地滑落面頰,滴在手中的瑪瑙上,濺開細微的水光。
夜已深沉。
樓下的喧囂漸漸消散,尋歡作樂的客人們陸續離去。
歸真左右看看,覺得房內氣氛凝滯得古怪,尤其弄玉無聲垂淚的模樣,讓他有些無措。
太淵看著弄玉臉上的淚痕,目光轉向窗外濃稠的夜色,彷彿穿透了重重屋宇與街巷,淡然道。
“如果不出意外,你很快便能見到李開了。”
弄玉怔住:“什麼?”
“衛莊剛從毒蠍門的地牢中救出他,此刻正往此處趕來。”太淵收回視線,“約莫一炷香後就到了。”
弄玉一時心亂如麻。
身世之謎驟然揭開,生父轉眼將至,這一切來得太快太急,心湖之中波瀾迭起,難以平靜。
太淵察覺她的無措,又道:“劉意已死,仇人少了一個。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有機會親手了結另一段恩怨。”
話音一落,雅間的木門被人推開。
一道裹在黑色披風中的瘦削人影立在門外,面色蒼白陰鷙,雙目狹長如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那副黑色的鳥嘴面具,透著詭異的猙獰。
來人“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垂首不語,宛如一具失去生氣的傀儡。
太淵語氣平淡:“他叫兀鷲,是姬無夜麾下百鳥殺手團的一員。不過在成為百鳥之前,他還有個身份,當年“斷髮三狼”中的倖存者。”
“斷髮三狼?!”弄玉驚愕,“他沒死?”
“世間總有人運氣格外好一些。”太淵神色不變,“兀鷲的心脈長在右胸,當年劉意的劍,位置偏了毫釐。如何?可想親手了結此仇?”
兀鷲是他方才感知到在紫蘭軒外鬼鬼祟祟窺探時,順手以神念制住的。
弄玉緊緊盯著跪地不起的兀鷲,很快發現了異常。
此人就這麼跪著,不掙扎,不言語,彷彿一尊泥塑。
她不由看向太淵:“先生,他這是……?”
“一點小小手段罷了。”太淵沒有多解釋,“可是見他現在毫無反抗之力,心下不忍?如果下不了手,也可讓紫女姑娘代勞。”
說著,太淵屈指朝房梁某處輕輕一彈,一縷指風掠過。
“紫女姑娘,隔牆竊聽終究不便,何不移步至此,聽得更真切些?”
弄玉臉色微變,急忙解釋:“先生勿怪,姐姐她並非有意……”
太淵抬手止住她的話,溫和一笑:“放心,我並沒有責怪之意。在這種世道,一個女子要撐起這般場面,經營偌大產業,若沒有幾分自保與察探的手段,反倒不合常理了。”
門外適時傳來紫女柔媚依舊、卻少了幾分慵懶的聲音。
“太淵先生果真善解人意。”
門扉再開,紫女款步而入,反手將門合上,目光在跪地的兀鷲身上一掃,隨即落在太淵臉上。
太淵微微一笑:“我曾經聽人說過這樣的話,一個男人,對女子總該多幾分客氣。即便她做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也該念在她是女子份上,容讓幾分。”
紫女眼波流轉,唇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雖然是個女子,可太淵先生這話……聽著倒有些耍賴的意味呢。”
“跟男人耍點賴,本就是女人的特權。”太淵笑意加深。
紫女與弄玉聞言,都不禁莞爾笑了。
方才因竊聽而生的些許微妙氣氛,在這一笑間悄然化去。
接著,紫女將視線投向兀鷲,美眸中寒光隱現。
“不想兀鷲先生還與當年百越舊案有牽連。不過,即便無關,你動了紫蘭軒的人,也唯有一命抵一命。”
她指的是不久前兀鷲暗殺紫蘭軒一名姑娘之事。
言罷,她卻發現兀鷲依舊低著頭,毫無反應,仔細看去,只見他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紫女心念電轉,望向太淵:“先生手段莫測。不過,可否暫且讓他能開口說話?”
她話音剛落,便見兀鷲猛地弓起背,大口喘息起來,看向太淵的臉上盡是駭然與恐懼。
方才那種五感俱在、卻絲毫不能操控身體的滋味,實在可怖至極。
隨即,他意識到今日絕無幸理,索性嘶聲冷笑起來。
“呵……讓我給一個青樓妓女償命?!”
紫女眸光驟冷,袖中鏈劍如靈蛇出洞,“唰”地纏上兀鷲脖頸,劍尖如毒蛇信子,抵在他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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