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一輩子活在夜幕陰影裡的,是你,不是我
“你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鏈劍倏然前刺,卻在距兀鷲咽喉三寸處陡然凝住。
紫女眉尖輕蹙,感到一股無形壁障阻隔在前,柔韌卻堅不可摧。
太淵緩聲道:“紫女姑娘何必那麼心急。弄玉姑娘還沒有決定,怎麼樣,是要親手了結,還是由紫女姑娘代勞?”
紫女手腕一抖,鏈劍咻然收回,節節歸位,覆成一柄筆直長劍。
她嫵媚一笑,看向太淵的眼神卻深了些許:“先生對弄玉,當真體貼。”
隨即,她轉向弄玉,眼中流露出幾分擔憂。
弄玉不比自己久歷江湖風雨,她從沒有親手取過人命。
弄玉起身,從紫女手中接過那柄長劍,走到兀鷲身前,劍尖輕輕搭上他的肩頸,卻遲遲無法斬落。
太淵與紫女都是靜默等候,沒有催促。
兀鷲見狀,嗤笑起來。
“動手啊!殺了我!不敢了?心軟了?來啊!”
“還沒殺過人吧?那種滋味很美妙的,你一定會愛上那種感覺的!殺過一次,以後就容易多了!哈哈哈,殺了我!”
“來,殺了我!!”
劍刃微微壓下,割破面板,一縷血線滲出。
弄玉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麼。
眼前是毀家仇人,是殺害紅瑜姐姐的兇手,只要手腕一沉,便能報仇雪恨。
兀鷲見她遲疑,譏嘲聲更重。
“怎麼?下不去手?我早看透了,你就是個沒膽的雛兒!”
“你懦弱!你沒膽子殺人!你就一輩子活在夜幕的陰影下,苟延殘喘吧!哈哈哈!”
嘲諷聲尖銳刺耳,弄玉眼神劇烈掙扎。
驀地,她手腕一動——
“嗤啦!”
一道寒光掠過,兀鷲臉上那副黑色的鳥嘴面具應聲被挑飛,露出底下那張蒼白而扭曲的真實面孔。
兀鷲沒有死。
弄玉收劍,將其遞還給紫女。
“你錯了。”
她看著兀鷲驚愕的臉,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洗淨鉛華般的清透。
“一輩子活在夜幕陰影裡的,是你,不是我。”
她本應殺了他。
殺了他,或許就能從過往中解脫。
但是在最後關頭,弄玉選擇了挑飛他的面具。
因為她不想讓自己,變成如兀鷲一般沉溺殺戮之人。
弄玉轉向太淵,深深一禮:“多謝太淵先生為弄玉所做的一切。只是……弄玉讓先生失望了。”
太淵淡淡一笑:“失望?並沒有。無論是殺伐,抑或是寬恕,只要是遵從本心的選擇,便沒有對錯。就像是修行之道,最重要的是誠於己。”
紫女輕輕攬過弄玉的肩,柔聲道:“弄玉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明珠當纖塵不染。這等俗事,交給姐姐便好。”
言罷,她閃電般出手,指風連點,兀鷲周身關節處響起一連串細密的碎裂聲,他悶哼一聲,徹底癱軟在地。
太淵此時起身:“弄玉姑娘,我也先告辭了。希望三天後再來時,能聽到一曲別樣的心境。”
他與歸真走向門外,臨出門時,腳步微頓,回頭道:“對了,紫女姑娘,外面還有八名弓弩手,都已經睡著了。”
紫女眼神一凝,隨即化開一抹冷冽的笑意。
“夜深露重,睡在外面,可是要著涼的。”
…………
衛莊扛著奄奄一息的李開踏回紫蘭軒。
他剛步入內廊,便看見紫女斜倚在門邊,而她腳邊不遠處,兀鷲的屍身癱在地上。
紫女的目光先是掠過衛莊肩上昏迷的男子,隨後落在他衣襟處幾片焦黑的痕跡上,眉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毒蠍門那邊……不太順利?”
衛莊將李開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動作算不上溫柔,卻也沒有加重其傷勢。
他直起身,鯊齒劍柄在掌中一轉,語氣淡淡。
“毒蠍門,從今夜起不存在了。”
紫女走近兩步,聲音壓低了些:“那你身上的傷……”
“無礙,夜幕的人來湊了熱鬧,你這邊呢?”
見衛莊沒事,紫女也不追問,轉而將今夜雅間內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從弄玉撫琴、太淵講述火雨山莊舊事,到兀鷲現身、弄玉最終挑落面具而不是取其性命,再到太淵離去前那句關於弓弩手的提醒……
她語調平穩,卻將每一處細節、每一句對話都還原得清晰分明。
尤其是太淵言語間對弄玉身世的洞悉,以及對過往隱秘那種近乎親歷般的描述。
衛莊靜立聽著,面上毫無波瀾,只是眼底掠過一絲銳光。
待紫女說完,他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
“也就是說,太淵不僅清楚弄玉的身世,連李開藏在戲苑、兀鷲是斷髮三狼之一,這些連我們都沒有完全查實的隱秘,也都瞭如指掌。”
“是。”紫女點頭,“他彷彿親眼見過那段往事。”
衛莊緩步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夜風捲入,吹動他額前幾縷銀髮。
他背對著紫女,聲音混在風裡,聽不出情緒。
“費了這般周折,將十六年前的舊案挖得這般透徹,又親手將仇人送到眼前,就只為聽弄玉彈一首曲子?”
他話音裡帶著明顯的質疑與審視。
在衛莊的認知裡,世間諸事皆有價碼,尤其涉及如此深重的恩怨與隱秘,背後必有所圖。
紫女低聲道:“或許,對太淵來說是值得的。畢竟,他看弄玉的眼神,與看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衛莊聞言,卻幾不可聞地嗤笑一聲,語氣冷淡而直接。
“女人這種東西,從來都是牽絆,是軟肋。”
“尤其在這亂局之中,多一分牽掛,便多一分破綻。太淵如果真如你所言深不可測,豈會不懂這個道理?”
衛莊並不是在針對弄玉,這是他的理念。
作為鬼谷傳人,必須學會抉擇,情感是弱點,關係是負累。
對於女人,無論是師哥還是自己,兩人的看法肯定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