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敕勒長歌

第509章 黃袍加身(上)

高歡抬眉示意他繼續。

竇泰大步走到廳中央,環視眾人:

“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魏室闇弱,早已無力經營四方了!”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縱橫交錯的傷疤:

“我等隨王上出生入死,平定四方,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天下蒼生謀一條活路嗎?”

廳內眾人屏息靜聽,高歡面色微沉,手指輕輕摩挲著酒杯邊緣,卻不言語。

竇泰越說越激動:

“如今魏帝三番兩次下詔禪位,王上卻一再推辭!末將斗膽問一句——王上若不為帝,這天下還有誰能擔此重任?難道要讓那些只會吟詩作賦的酸腐文人來治理這亂世嗎?”

“竇寧世!”

高歡突然厲聲喝止,手中酒杯重重頓在案上:

“慎言!魏帝乃天命所歸,豈容你如此放肆!”

廳內霎時鴉雀無聲。高歡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隱約可見。

司馬子如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

“王上息怒。竇將軍酒後失言,實乃無心之過。”

他轉向竇泰,使了個眼色:

“還不快向王上認錯!”

竇泰也不猶豫,撲通一聲跪倒,以頭搶地:

“末將酒後狂言,罪該萬死!請王上責罰!”

高歡長嘆一聲,神色漸緩。

他起身離席,親自扶起竇泰:

“罷了,罷了!你我情分非同一般,多年來同生共死,我豈會因一言半語怪罪於你?”

說著拍了拍竇泰肩膀:

“只是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今後斷不可再提!”

竇泰重重頓首:

“末將謹記王上教誨!”

高歡回到座位,揮手示意樂師繼續演奏,自己則連飲數杯,面色愈發紅潤。

眾人見狀,不敢再多言,只默默飲酒。

半晌,高歡忽然推開酒杯,聲音略帶沙啞:

“諸位應當知道,我高歡本是懷朔鎮一介戍卒罷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摸不清高歡意思。

高歡卻不理會眾人反應,自顧自繼續道:

“當年在懷朔,我與侯景等人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炕。寒冬臘月,戍樓上的北風像刀子一樣……”

他伸出手掌,在燭光下細細端詳:

“這雙手,握過鋤頭,也握過刀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站在這裡,與諸君共飲。”

廳內落針可聞。

高歡的聲音不大,緩緩道:

“我高歡能有今日,全賴將士用命,時運眷顧。”

他突然抬頭,目光如電:

“但正因如此,我更不敢忘本!豈能因貪戀權位而揹負千古罵名呢?”

說到動情處,高歡眼中似有淚光閃動。他猛地抓起面前酒罈,直接對著壇口痛飲,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打溼了前襟。

“王上!”

高敖曹聞言,霍然離席,高聲道:

“以前在晉陽講武堂您就曾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丈夫立於世,當以澄清寰宇、拯溺蒼生為己任!’

此言猶在末將耳畔!如今天下板蕩,餓殍遍野,魏室昏聵失鹿,元魏的氣運早在洛水畔就已經沒了!

今日並非是我等貪圖富貴,行此僭越之舉,陷王上於不義!實乃四海崩裂,萬民倒懸,能執掌乾坤、重定山河者,只有王上一人而已!

您若再推辭天命,這血火亂世,何日方是盡頭啊?!”

“放肆!”

高歡勃然變色,彷彿被這番言辭徹底激怒!他暴喝一聲,一把掀翻面前案几。杯盤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下方眾人:

“爾等……爾等俱是這個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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