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春光漸好,灞水兩岸柳絮紛飛。
晉陽軍大營轅門外,幾株老槐樹新抽的嫩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一派安然景象。
司馬子如負手立於槐蔭下,玄色官袍的下襬被晨露浸透,沉甸甸地貼在靴面上。他手中緊攥著剛從洛陽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第三道禪位詔書。
“遵業。”
身後傳來韓軌刻意壓低的嗓音:
“高王已連番固辭魏帝兩番詔書!我等……實在揣摩不透高王心意,不知遵業可有什麼想法啊。”
一旁的高敖曹按劍而立,面色沉凝。
司馬子如的目光在二人緊繃如弦的面容上緩緩掃過,最終落在手中那份沉甸甸的詔書上,輕笑一聲:
“二位將軍來得正好,如今魏帝剛好來了這第三道詔書,”
他揚了揚手中的卷軸,聲音低沉而清晰:
“此事關乎神器更迭,社稷所繫,確需我等……好生參詳。”
“還參詳什麼!”
韓軌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高王功蓋寰宇,威震天下!此乃天命所歸,人心所向!若再辭讓,豈非寒了將士之心,負了萬民之望?更別說……”
他眼神一厲,壓低了聲音:
“元氏皇帝素來剛烈,當年爾朱天柱何等大好場面,結果一朝盡喪!目下正是這般情形,遲則生變啊!”
司馬子如目光如電,直視韓軌:
“那依子雄之意,我們該當如何?”
韓軌與高敖曹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猛地抬頭,迎著司馬子如探詢的目光,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時不我待!不若我等……‘幫’高王受禪如何?”
司馬子如眼中精光一閃:
“好!我去尋竇寧世來!”
…………
翌日,行轅正廳。
十二座燭臺環繞廳堂,每座燭臺上六支兒臂粗的牛油大燭熊熊燃燒,將廳內照得亮如白晝。
燭火搖曳間,映照出四壁懸掛的錦繡帷帳上金線織就的瑞獸紋樣。廳中央,三隻炭盆內,上好的炭燒得通紅,偶爾爆出一兩聲細微的噼啪響,散發出融融暖意。
炭火上方架著的銅壺裡,酒香四溢,混合著烤全羊的油脂香氣,在廳內瀰漫。
司馬子如負手立於廳門處,看似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實則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廳內每一處細節——西北角的樂師已除錯好琵琶絃索,正中央的主位案几上,那方端硯中的墨汁濃淡恰到好處。
“都準備妥當了?”
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聲音。司馬子如轉身,見竇泰龍驤虎步,大步而來。
這位以勇武著稱的猛將今日難得地著了錦袍,腰間卻仍懸著那柄隨他征戰多年的環首刀。
他濃眉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絡腮鬍須修剪得整整齊齊,顯然對今晚的宴會極為重視。
司馬子如微微一笑,微一躬身: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竇將軍今晚可要帶頭多飲幾杯。”
竇泰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放心!咱勸酒的能耐還是有的。”說著拍了拍腰間酒囊:
“我今日特意帶了朔州特產的烈酒,保管讓主公盡興!”
兩人正說話間,廳外傳來一陣鏗鏘的甲冑碰撞聲。
高敖曹帶著一隊親兵大步而來,他今日一身絳紫色勁裝更顯得肩寬背闊。
“敖曹來了。”司馬子如迎上前去,壓低聲音:
“今夜之事務必要隔絕內外,這各處緊要,就仰仗將軍了!”
高敖曹微微頷首,低聲道:
“遵業放心,我已派五百精銳暗中控制行轅各處要道,絕無差池。”
他頓了頓:
“若無人打擾,今日定能‘生擒’王上!”
司馬子如莞爾:
“哈哈哈,那便看你們的手段了。”
高敖曹不再言語,大步走入廳中,在左側首位坐下。
他腰間那柄烏鞘長劍隨著動作輕晃,劍鞘上“忠勇”二字在燭光下閃閃發亮。
隨著賓客陸續到齊,廳內漸漸熱鬧起來。
將領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或低聲交談,或高聲談笑。侍者們穿梭其間,將盛滿美酒的酒樽和熱氣騰騰的烤羊肉送到各人案前。
樂師們奏起悠揚的《鹿鳴》之曲,絲竹聲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