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明黃絹帛,最終被裹在朱漆描金的封筒中,被小心塞進信匣。
封蠟滴落,火漆圖案是一隻威猛的螭龍。宮裝內侍垂著頭,腳步虛浮,將木匣託給大殿外肅立的禁軍校尉。
那校尉是個壯碩漢子,此刻卻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雙手彷彿捧的不是木匣,而是滾燙的火炭,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他轉身,挺直的脊背微微繃緊,每一步都踏得極穩、極沉,靴底觸碰青石御道的聲音,清晰得在空曠中砸出迴響。
殿門外森嚴的守衛陣列紋絲不動,數十道目光卻不經意間被那匣子吸引。
所有人都明白,這匣中之物裹挾著帝國最後的喘息,會以不可挽回之勢穿過硃紅的宮門,奔向千里之外的長安。
沉重的洛陽城門在令人牙酸的“軋軋”聲中敞開一道縫,八匹換乘的快馬已一字排開,噴著白霧。
校尉將匣子親自放入頭馬馱囊,束緊繫帶。他猛地回身,對著整裝待發的信使,吐出一個字:
“走!”
長鞭帶起尖利的哨音,狠狠抽打在領頭驛馬的臀股之上,駿馬吃痛長嘶,前蹄騰空,撒開四蹄,衝入逐漸深沉的夜幕。
驛道上的驛站早已得令嚴陣以待。
每到一個節點,幾乎無需等待信使呼喊,燈火通明的驛站內早有備足精神的上好馬匹焦躁地刨著蹄子。
食物和飲水被飛快地遞上又放下;沾滿泥土和汗漬的木匣從一匹疲憊不堪的駿馬馱鞍解下,轉眼又被捆上另一匹精力充沛的新駒脊背。
信使的臉在跳躍的火把光影中一閃而過,嘴唇乾裂,眼窩深陷,佈滿血絲的瞳孔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和一絲無法驅散的惶恐。
驛站士卒無人敢上前詢問半句,只在交接的瞬間交換一個沉重的眼神,隨即目送這一小隊人馬再次融入無邊的黑暗。
沿途州縣隱約得信的小吏們,無不屏息凝神,緊閉門戶。
第五天黎明將曉,灰濛濛的晨曦給東方地平線鍍上一層慘淡的銀邊,長安城那森然如鐵的巨大輪廓才在煙塵迷濛的盡頭顯現。
城垛上巡夜的哨兵早已發覺這一支披星戴月而來的隊伍,弓箭警惕地瞄準來人。
守城裨將大步從藏兵洞裡轉出,按著腰間長刀,厲聲喝問:
“奉何鈞命?!令牌!”
為首信使猛地勒住幾近脫力的坐騎。他掙扎著抬頭,嘴唇翕動數次,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難辨的聲音:
“洛…洛陽……陛下急報……謁見夏王!”
一邊說著,他費力從胸前衣襟內掏出紫金雕龍的禁軍腰牌,奮力揚起。
裨將眼神驟然一縮,死死盯住那令牌的紋路。
旋即,他朝城門處猛然揮手,動作幾乎帶風:
“快!快開城門!開中門!八百里加急!”
聲音高亢,在清冷的晨風中傳出老遠。
厚重的城門緩緩啟動,粗大的絞索在摩擦中發出沉重刺耳的聲響。
就在門剛開一線之隙,幾名騎士已不顧一切地催馬擠入。
裨將眼疾手快地在側旁伸手一帶馱囊,穩住那至關重要的匣子,入手竟是一片浸透風塵的冰涼溼意。
信使沒有絲毫停頓,一夾馬腹,沿著剛剛啟開的通道,狂風般捲過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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