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穿過光軌的瞬間，桂花香混著松煙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同於上次見到的清冷，天宮大飯店此刻竟掛滿了緋紅的宮燈，每盞燈都有丈餘高，燈面繡著“吉祥如意”的篆字，燈穗上墜著的珍珠串隨雲氣輕搖，碰撞出的脆響在大殿裡迴盪，竟化作悅耳的仙樂。
正廳的穹頂垂下百米長的流蘇，細看竟是用金線穿起的符咒，每個篆字都在發光，拼出“神饗納福”四個大字，字縫間遊弋著銀色的光點，細看竟是縮小版的龍形。
“蘇小友來得正好！”太白金星踩著雲團飄過來，紫袍上繡的星辰紋與宮燈交相輝映，每走一步，袍角便撒落些熒光，落在地上化作會跑的小星子。
他手裡託著個玉盤，裡面盛著三枚金丹，卻被他當作尋常糖果般拋著玩，“今日是天宮小年，按凡界習俗該祭灶神、吃灶糖，玉帝特准凡界食神入內掌勺，你那魯西南八大碗，可得讓眾仙開開眼。”
蘇風這才注意到，原本空蕩蕩的大廳已擺開百張玉案，每張案几都是用整塊和田玉雕琢而成，案腿上纏著鏤空的龍紋，龍嘴裡銜著的琉璃盞裡燃著沉香，煙柱到半空便化作仙鶴形狀，繞著樑柱盤旋三圈才消散。
幾個仙娥正往樑柱上系紅綢，她們穿著月白色的宮裝，袖口掃過之處，竟有臘梅從玉石縫隙裡探出來，花苞在接觸到雲氣的瞬間便綻放，落了滿地金粉似的花瓣，踩上去軟綿綿的，還帶著清甜的香氣。
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財神爺帶著五路財神浩浩蕩蕩地走進來，他們穿的紅袍比宮燈還要鮮豔，腰間掛著的金元寶叮噹作響，走過的地面都留下串金色的足印。
“聽說有凡界美食？”財神爺大笑著捋須，他的鬍鬚裡竟纏著幾枚銅錢，說話時便嘩啦啦地掉下來，被身後的仙童慌忙撿起，“去年在凡間嚐到的胡辣湯，至今還惦記著呢！”
蘇風忙躬身行禮，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裡的柱子後藏著個小仙童，正偷偷舔著手指。
那孩子約莫七八歲模樣，梳著雙丫髻，手裡攥著塊灶糖，糖渣沾得滿臉都是，見蘇風看來，慌忙把糖塞進袖子裡，臉頰鼓鼓的像只偷吃東西的小松鼠。
“那便開灶吧！”太白金星揮了揮拂塵，大殿東側的石灶忽然亮起紅光，原本沉寂的鐵鍋自動懸到灶上，鍋裡還冒著熱氣，像是剛煮過什麼珍饈。
蘇風走近細看，發現灶膛裡燃著的不是柴火，而是種青色的火焰，火苗安靜地舔著鍋底，卻散發出驚人的熱量，讓他這凡人身子都微微出汗。
灶臺上擺著些從未見過的食材：拳頭大的靈芝、透明的蝦兵、長著翅膀的魚……蘇風卻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凡界的物件：用棗木燻過的肘子、泰山蘆花雞、自家醃的梅乾菜，甚至還有瓶從老家帶來的豆瓣醬。
這些凡物剛一現身，便在仙氣的滋養下變得不同，豆瓣醬的香氣竟凝成只蝴蝶形狀，在灶臺邊飛了兩圈才鑽進罐子裡。
“凡界食材竟有如此靈氣？”食神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穿著件繡著五穀雜糧的官服，手裡拿著本厚厚的《食譜》，封面上的字跡都在遊動，“老夫執掌天宮膳食萬餘年，還是頭回見醬菜能化形。”
蘇風正欲回話，忽然聽見殿外傳來鐘鳴，只見玉帝在眾神簇擁下走進來，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每走一步，腳下便生出祥雲，雲氣裡探出些祥瑞獸的腦袋，有麒麟、有白澤，都溫順地蹭著他的袍角。
“聽聞凡間有奇味，特來品鑑。”玉帝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他的目光落在蘇風身上，帶著幾分好奇，“便是你這凡夫俗子，能做出讓太白金星讚不絕口的吃食？”
“不敢稱奇，只是些家常味道。”蘇風穩住心神，將帶來的食材一一擺開，“魯西南八大碗是俺們那旮旯的過年硬菜，有紅燜肘子、黃燜雞、酥肉扣碗、四喜丸子、蒸藕夾、八寶飯、雞蛋羹、辣炒皮肚，都是些實在東西，望陛下與眾仙不棄。”
眾神聞言都露出好奇之色，他們早已吃慣了瓊漿玉露、仙丹蟠桃，對凡界的“實在東西”反倒充滿期待。
灶王爺捋著鬍子走到灶前，往鍋裡吹了口仙氣，原本冰涼的鐵鍋頓時騰起白霧，將蘇風的身影籠罩其中，只聽見刀勺碰撞的脆響，和食材受熱後的滋滋聲，引得眾仙都伸長了脖子張望。
“先上硬菜！”託塔李天王的聲如洪鐘，震得案上的玉杯都跳了跳，他手裡的寶塔不知何時縮小了許多，被當作鎮紙壓在案上，塔身的窗欞裡還透出金光。
他身後跟著的哪吒正把玩著混天綾，紅綢帶在宮燈映照下，倒與蘇風帶來的魯錦桌布顏色相近，那孩子時不時往灶臺方向瞥一眼，腳邊的風火輪轉得飛快，在玉石地面上留下串火星。
蘇風往紫金鍋裡舀了天河之水，那水剛入鍋便自動分成三層，底層泛著藍光，中層是透明的，頂層卻飄著些金色的細沙——這是太白金星特意找來的“無根水”，據說取自銀河深處，沸點比凡界的水高上三倍，最適合燉煮硬菜。
他取出從老家帶來的黑豬肘子，那肉是用棗木燻過的，表皮泛著琥珀色，在凡界時就已經用花椒水浸泡了整夜，此刻在天河水裡焯過之後，毛孔裡滲出的油脂竟凝成細小的珍珠泡，浮在水面上，被他用銀勺輕輕撇去。
“要用陳年老醬。”蘇風唸叨著揭開陶罐，裡面的醬料泛著烏金光澤，表層結著層厚厚的油膜，用曬足三年的豆瓣醬加麥芽糖，埋在老槐樹下發酵而成，每年只在冬至那天才挖出來，取一點再重新封好。
往鍋裡倒醬料時，香氣剛散出半尺，就見後廚的石灶忽然震動，灶王爺從煙道里鑽出來。